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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关系,女人说,你只需要答对十四道题就算通过。然而,莉迪亚知道,她只画了五个圆圈。
隔壁房间,一个男人正把答题纸塞进评分机,她用铅笔尖猛地一戳自己的手指。答对了十八道题。男人对她前面的那个女孩说,把这个拿到前台,他们会给你照相,然后打印初学者驾照,祝贺你。那个女孩高兴地迈着轻快的步子出了门,莉迪亚很想扇她。当男人看到莉迪亚的答卷,他短暂地沉默了一下,她盯着他靴子上的泥巴。
好吧,他说,别泄气,很多人第一次都没通过。他把试卷朝上放好,她又看到上面的五个圆圈,像黑痣一样,卷子的其余地方都是空白的。莉迪亚没有等她的分数出来,机器吞进答题纸的时候,她越过男人,回到了等候室。
前台那里已经形成了一条长队,人们都在等着照相;那个大胡子男人在数他钱包里的钞票,跳着出去的那个女孩在欣赏她的指甲油,马尾辫女孩和坐她旁边的那个男孩已经走了。长凳上,詹姆斯坐着等她。那么,他说,看着她空空的双手,它在哪儿?
我没通过。她说。坐在她父亲旁边的两个女人抬头看她,然后迅速看向别处。她父亲眨眨眼,一下,两下,似乎不相信自己的耳朵。
没关系,亲爱的。他说,这个周末你再试试。包围在失望与耻辱的阴云之中,莉迪亚不记得也不在乎她能否再次尝试。明天早晨,内斯就要去波士顿了。她唯一的念头是:我要永远留在这里了,我再也不能离开了。
詹姆斯搂着他的女儿,然而,莉迪亚却觉得压在身上的重量犹如一条铅毯,她耸耸肩,把父亲的胳膊甩掉了。
我们可以回家了吗?她说。
莉迪亚一进门,玛丽琳说,我们就一起说‘惊喜’。然后就开饭,饭后送礼物。内斯在楼上打点行囊,只有汉娜在她身旁,但玛丽琳还是大声筹划着,她的话有一半是说给自己听的。觉得受到了母亲的关注,汉娜喜不自胜,热切地点头。她默默地练习——惊喜!惊喜!——一边看着母亲把长方形蛋糕上莉迪亚的名字涂成蓝色。玛丽琳打算把蛋糕做成驾照的样子:在长方形表面洒上白色糖霜,一个角上放着莉迪亚的真实照片,里面是一块巧克力蛋糕。因为这是一个特别的生日,所以,玛丽琳亲自制作了这个蛋糕——当然,原料是现成的,不过,需要她亲自调配。她一手举着搅拌器,一手端着铝碗,对准旋转的刀片。装糖霜的罐子汉娜已经帮她拿出来了,玛丽琳挤出裱花袋里最后一点奶油,写了三个字母L-Y-D,见奶油用完,又从购物袋里拿出一袋新的。
这样一个特别的蛋糕,汉娜想,尝起来也一定十分特别,比纯香草或巧克力的蛋糕都要好。原料盒上印着一个微笑的女人,她面前有一块切好的蛋糕,旁边是一行字:调配你的爱。爱,汉娜觉得,一定是甜的,像她母亲的香水,一定是柔软的,像棉花糖。她悄悄伸出手指,在光滑的蛋糕表面上抠下一小块。汉娜!玛丽琳呵斥道,猛地把她的手拍到一边。
她母亲用铲子抹平那块凹痕的时候,汉娜舔了舔手指头上的糖霜,甜得她流出了眼泪,趁玛丽琳不注意,她把剩下的糖霜抹在了桌布背面。她从母亲眉心的那条小皱纹上看得出,她仍然不开心,汉娜很想把头靠在玛丽琳围着围裙的大腿上,这样她母亲就会明白,她不是故意想要破坏蛋糕。然而,她刚要过去,玛丽琳就放下裱花袋,抬起头听着动静:这么早,不可能是他们。
汉娜感到脚下的地板震动起来,车库门轰鸣着敞开了。我去叫内斯。
但是,汉娜和内斯来到楼下时,莉迪亚和他们的父亲已经从车库走进门厅,来不及给惊喜了。玛丽琳捧起莉迪亚的脸,用力吻了她的脸颊,留下一个红色的唇印,如同伤痕。
你们回家真早,她说,生日快乐。祝贺你,她伸出手掌,拿出来让我们看看吧?
', '>')('我没通过。莉迪亚说。她轮流扫视着内斯和母亲,看他们会不会生气。
玛丽琳瞪大眼睛。什么意思,你没通过?她颇为意外地说,仿佛不明白女儿的话。
莉迪亚又说了一遍,提高了声音:我没——通——过。汉娜觉得,莉迪亚差点就要对着母亲爆发了,对着他们每一个人爆发。但爆发的原因不仅仅是测验没通过。莉迪亚的脸冰冷僵硬,但汉娜看得出她在轻微地颤抖——从她耸起的肩膀和紧咬的牙关能感觉到,她可能会抖成碎片。汉娜想紧紧箍着姐姐,使她保持完整,但她知道,莉迪亚只会把她推到一边。其他人都注意到她在发抖——内斯、玛丽琳和詹姆斯面面相觑,不确定该说什么。
好了,玛丽琳最后说,你得学习交通规则,等你准备好了,就再去试试。又不是世界末日。她帮莉迪亚把一绺头发掖到耳朵后面,没关系。又不是你在学校考不及格,对吗?
如果换作平时,这些话只能让莉迪亚暗自愤怒。而今天——经过项链事件,看到那些在车前面冲着他们做鬼脸的男孩,没有通过测验,见到了路易莎之后——她的怒火已经再也压抑不住了。她心里的某种东西翻倒了,碎裂了。
当然,妈妈。她说完,抬眼看着母亲,看着全家人,微笑起来。汉娜吓得差点躲到内斯身后。这个笑容异常灿烂,异常明亮,兴高采烈,然而却是假的。汉娜只觉得恐怖,它让莉迪亚看上去像变了个人,一个陌生人。可是,其他人依然没有发觉。内斯的肩膀放松下来,詹姆斯呼出一口气,玛丽琳用围裙擦干手——刚才有点湿了。
晚餐还没完全准备好,她说,你们不如先上楼冲个澡,放松一下?等饭做好,我们就马上开动。
太好了。莉迪亚说。这一次,汉娜忍不住把脸转到一边,直到她听见姐姐上楼的脚步声。
怎么回事?玛丽琳低声问詹姆斯,他摇摇头。汉娜知道为什么。莉迪亚没有学习交通规则。两周前的一天,莉迪亚还没放学的时候,汉娜跑到她房间探险,寻找宝藏。她在柜子底部找到莉迪亚的一本书,把它装进自己的口袋,然后,在书下面,她看到印着交通规则的小册子。莉迪亚开始学习的时候,汉娜想,她应该注意到自己的书不见了,然后四处寻找。每隔几天,她就跑到姐姐房间察看,结果发现那本交通规则根本没有挪过窝。昨天,小册子上面压了一双米色高跟厚底鞋和莉迪亚最好的喇叭裤。而那本书仍旧藏在汉娜卧室的枕头底下。
楼上,莉迪亚在自己的房间里用力拉扯项链,但没有扯断。她解开挂扣,把它摔进盒子里,塞进床底深处,似乎那是什么脏东西。如果她父亲问起项链去哪儿了,她就说自己要等到特殊场合才戴,别担心,她不会弄丢的,下一次就会戴上,爸爸。镜子里,她的脖子上出现一圈细细的红痕。
一个小时后,莉迪亚下楼吃饭,那道痕迹已经消褪了,但痛苦的感觉还在。她打扮得像是去参加派对,头发熨得干干的,又直又光滑,嘴上涂着果酱色的唇膏。詹姆斯看着女儿,突然想起他和玛丽琳初次见面的时候。你真美。他说,莉迪亚挤出一个笑容。她保持着刚才的假笑,在晚餐桌前直挺挺地坐着,像一只展示柜里的洋娃娃,但只有汉娜看出那笑容有多虚假。她难受地看着莉迪亚,观察她的一举一动,无精打采地坐在自己的椅子里,最后差点从上面滑下来。晚餐一结束,莉迪亚就拿餐巾拍拍嘴,站了起来。
等等,玛丽琳说,还有蛋糕呢。她走进厨房,过了一会儿,用托盘端出一只蛋糕,还点着蜡烛。蛋糕上莉迪亚的照片不见了,重新用糖霜涂成白色,只写着莉迪亚的名字。汉娜想,藏在白色表层下面的,是原来的驾照图案,还有祝贺和L-Y-D几个字母。虽然你看不见,但它们就在下面,已经被抹平了,难以辨认,令人生厌。而且,当你吃的时候,还能尝出来。他们的父亲在不停地照相,但汉娜没有笑。与莉迪亚不同,她还没学会假装。她只能半闭着眼睛,仿佛看到电视上的恐怖镜头一样,这样她就能只看到一半接下来发生的事情了。
事情是这样的:莉迪亚等着他们唱完生日歌,唱到最后一句,詹姆斯举起相机,莉迪亚趴在蛋糕前,撅起嘴唇,假装亲吻它。她顶着完美的假笑环视全家人,按照顺序,目光逐一扫过每张面孔。他们的母亲。他们的父亲。内斯。汉娜并不知道莉迪亚的全部遭遇——项链、路易莎、我只希望你记住——但她清楚,她姐姐的内心正在发生变化,她正站在一条远离地面、十分危险的狭窄岩架上,她在极力保持平衡。所以,汉娜一动不动地坐着,似乎一个错误的动作都有可能把莉迪亚推下岩架。莉迪亚呼出一口气,迅速吹熄了蜡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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