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国忠没辙, 只得让沈瑶进灶房跟王云芝说一声多蒸两个人的饭。
农家蒸饭是早上先捞出来, 正餐再蒸一蒸就行的, 因为口粮紧张, 时下的人也都养成了按着人数算口粮的习惯, 这临时加两个人的饭是件挺麻烦的事。沈瑶看一眼贺时, 他像是完全不知道临到饭点不请自来会给别人添麻烦似的, 对自己的失礼毫无所觉的模样。
她转身进灶房把情况和王云芝说了,王云芝本就听到了一点动静,听了沈瑶的转述只觉得这两知青挺不着调的, 没办法,来者是客,都进家门了只能张罗起来, 好在螺蛳和鱼准备的份量足, 就是弄饭要费事点。
贺时坐在堂屋,一面和沈国忠聊着, 视线却不时扫过堂屋通往灶房的那道门, 小丫头一进灶屋半天不出来了, 直等到有脚步声, 却是沈刚端了菜出来, 贺时自己都没意识到那一刻他心里隐隐的失落。
他打量得隐讳, 沈国忠没发现什么,就是心有疑惑不时打量他的宋晋诚也没瞧出什么端倪。
灶房里,王云芝把最后一道出锅的鱼先用锅铲挑了三块肉多刺少的盛进了一个已经装了不少菜的海碗里, 把那碗递给沈瑶道:把这碗菜给你五奶奶送去, 就说家里来了客给她添个菜尝尝,送完了就回家来吃饭。
沈瑶愣了愣才想起五奶奶是谁,是她爸沈国忠的一个堂婶,原主亲爷奶没得早,这位五奶奶前些年对她们家挺照顾的,只去年她唯一的儿子战场上牺牲了,老人家受的打击太大,也不想给人添麻烦,今年很少出门了。
五奶奶家离得近,沈瑶现在情况也有好转,王云芝就没叫沈刚陪着一起。沈瑶接过碗和沈国忠说了一声转身出门了。
宋晋诚问沈国忠:五奶奶是村里那位烈士家属吗?
沈国忠点了点头,说:是我堂婶,我那堂弟去年战场上牺牲了,家里就剩了五婶一个,她年龄也大了,所以平时有能力就照顾些。
听着老人唯一的儿子战死了,宋晋诚有些唏嘘,和沈国忠说起烈士家属的不易来,贺时却是皱了皱眉,眼里方才见到沈瑶的愉悦沉寂了下去,思绪不知飘到了哪里。
五奶奶家没有院子,就是低矮的泥瓦房,那位当兵的堂叔倒是有些出息的,原主记忆里他牺牲前已经是个正连了,说是堂叔,不过是辈份高,其实他年龄也不过二十七八岁的样子,可惜五奶奶没能享到儿子的福气。
房门虚掩着,沈瑶在屋外喊了声五奶奶,里边有人问了声:谁啊?
然后是缓慢往外走来的脚步声,沈瑶在外边说了声:是我,瑶瑶。
老人的步子快了点,房子也不大,很快就走了出来,借着还没完全暗下去的天色,沈瑶看到一个头发花白的老人,和原主记忆中一般慈祥。
她看到沈瑶很高兴,说:瑶瑶怎么这个点来了?吃饭了没有?
还没有,刚才队里开会呢,家里留了几个知青吃饭,我妈让我给您送点菜过来。沈瑶看着屋里漆黑一片,握了老人的手问:五奶奶怎么不点灯,这么黑摔了怎么办。
老人家笑得眼睛眯成一条缝,拍拍沈瑶的手道:不会摔,这房子住了一辈子啦,闭着眼都能走,用不着点灯烧油。
又低头看了看沈瑶碗里的菜,一大海碗,面上是五六块团鱼和鱼肉,还有几颗螺蛳,看来底下是螺蛳了,她哟了一声,说:这么好的东西端我这里来干啥,我都吃过晚饭了,瑶瑶自己多吃点,你这瘦得一阵风都能吹跑了。
想是原主和老人挺亲近的,沈瑶和她在一处也觉得舒服,笑着道:家里有呢,不是买的,都是我和刚子在河里弄的,团鱼是我爸昨天逮的,您要是吃过晚饭了就尝个味儿,其它的放碗橱里明天热了吃也成。
说着就要给她把东西端进去,老太太自己摸黑出来的时候走得可淡定,等沈瑶要进屋她却着急起来了:你先站着,我去点煤油灯照照,小心别摔着了。
沈瑶的眼睛这时候其实已经能稍稍适应屋里的光线了,她搀了老太太道:我陪着您一起进去,您一个人在家是要点灯好,省那点灯油回头摔了人要受罪的。
老太太叫她软软的语调说得心里头暖乎乎的,转而才意识到什么,问:瑶瑶现在说话听着懂很多事了。
声音里透着欣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