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个早, 沈刚带着沈瑶出门, 不止蹚螺蛳, 他还带了畚箕去捞鱼。
家里请客嘛, 自然要整治得丰盛些, 再说了, 有客人的时候他妈指定舍得放油一些, 鱼就不是煮汤了,说不好能吃上红烧鱼。
也不怪沈刚这样馋,农村人一年能分到的油实在太少, 别看村里种了那么多油菜,可菜籽油定的任务高,大多都交了国家, 到村民手里人均只能分一斤半, 他们家四口人,一年就只指着这六斤菜籽油和一点子猪油, 哪里够吃, 炒大菜也就是刷个锅底润一润, 平常的小菜那是炒好了滴一点进去有个油星儿就算完。
贺时从住处往村里去的时候, 还走在桥上远远就看到那姐弟两个蹚一网螺蛳, 两人一起蹲那里头挨着头往盆子里拣螺蛳, 水里还放个畚箕,想来是捞鱼来着。
呵,为了招待宋晋诚还真够费心的。
昨天徐向东提着肉想要搭个伙她还冷冰冰的不让呢, 怎么到宋晋诚那就这么上心了, 贺时也不知怎么的心里就憋了口气,上不来下不去堵得他心里烦燥得慌。
一直到他走下了桥,那姐弟俩都没人发现他,呵,这可真是。从前呢跟脑门装了雷达似的,他到哪里她都能找过去,人群中一眼就能看到他,现在呢,女人可真够善变的,就是智商不够的女人也一样。
沈瑶还不知道高冷的贺时心里醋溜溜成什么样了,她跟沈刚凑在一块嘀咕好日子大计呢,确切的说是她在问沈刚在答。
多养鸡不行,那养猪呢?
养猪还真行,但是能不能留着自家吃得看运气,不是你自己能决定的。各生产大队每年养猪是有任务量的,分派到每户人家里,你今年交了明年可以不交,但是你想多养一头杀了自家吃或卖出去换成钱,那得看大队当年的指标完成情况,杀猪得生产大队审批,再每头猪交五块钱生猪税才行。
这样的指标,年年都紧巴,也就是说,你多养了自家也未必吃得到,到了还是交了任务,换四斤肉票和食品站按收购价给的那点钱,实在是太不划算,所以养任务猪的人有,多养的还真不多。
又问乡下人有哪些赚钱的渠道,把沈刚给问懵了,能换钱的不就靠猪、鸡和鸡蛋了吗?他瞧瞧四下没人,小声跟沈瑶说:其实村里也有人偷偷把粮食背到黑市去卖,能换点票和钱,粮食本来就不够吃,再卖掉一点换钱,自家的粮就更少了,所以咱吃的饭都是红薯多米饭少。
听着沈刚掰着手指给她说村里人拿粮食去除了换钱外,还换些什么票,粮票、油票、豆制品票、肥皂票、火柴票、肉票、鱼票、蛋票、布票、煤油票等等,沈瑶真是,越了解这社会就越绝望。
沈刚见他姐现在不止能记得学过的字,还知道要了解生活里一些常识上的事了,心里不知道多高兴,很乐意给沈瑶做各种普及,低声道:其实就各家分的自留地里种的菜和红薯是不够吃的,尤其是私下卖掉一部分粮食的情况下,咱村靠山,村里有些人会在山上插红薯藤,这东西好成活,插上基本不用管,就是收红薯的时候你插的不一定能收到,谁挖到算谁的。大家都说那是野生的,谁也不能认是自己种的。
沈瑶听得眼睛都亮了,还有这样的操作啊,那在山上找个地儿偷偷养鸡成不成啊?
她也是被一口肉馋得没辙了,养尊处优的姑娘,现在琢磨起养鸡养猪来一点不觉得有什么不对劲。沈刚听了她的话摇头,说:难,山上有黄皮子,还有别的野物,没等养大就叫这些东西给吃了,再说了,附近这几座山走动的人多,真叫人发现了会被拉去教育,闹不好还挨□□,没人敢。
这可真是,人生艰难……
总不是人人都这么穷的吧,城里人日子不是挺好?
沈刚点头,眼里也有羡慕,说:城里人肯定比咱好啊,你看宋知青啊,他家是上海的,能拿出那么好吃的糖……
沈刚对城里人的了解也就仅限于此了,这娃儿去过最远的地方也就是乡里。
在她们天启朝要过得好或走科举出仕,或从军、经商,总该有条道能趟出去,沈瑶现在不用一味装傻,准备过些天拿这些事问问她那个当生产队长的爸。
姐弟俩忙活了将近两小时,给今儿的晚餐添了两个好菜就提了篮子上山打猪草去了,不过沈刚自从被他妈说过一回后是不肯再让沈瑶提装满的篮子了,只让她提个小半篮,了不得他多跑一趟的事。
傍晚队里快下工的时候,沈瑶听到队里的喇叭响了起来,声音宏亮,传得特别远。细听一下还是她爸的声音,第八小队社员注意了,下工后各家派一个代表到小队仓库边集合开会,说一说双抢工作的安排。第八小队社员注意了,下工后……
直重复说了三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