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诏坐在长椅上盯着对面的墙壁放空。又密又长的眼睫毛时不时抖动一下,证明这不是一尊过于逼真的雕塑。许愿悄悄走到他身旁,见他还是在发呆,不由抿起笑意。这样看他一点也不像个精明的商人了,还显得呆呆的,不过她家诏诏真是好漂亮……漂亮得让人想给他生孩子那种。打你电话打不通,坐这里不冷的吗?沈诏规矩搭在膝上的手指惊得一跳,抬眸看她。柔软温暖的小手握住了他,刚一摸上,就被冰块似的温度冻了下,许愿却没有松开,反而更用力地捂住他。愿愿……沈诏望着她呢喃。许愿用力握了下他单薄骨感的手背,跟他坦白刚刚房中的对话:爷爷希望我离开你。沈诏面色霎时发白。他手绷紧得发抖,看她的眼神也跟受了惊似的惊慌,生怕她下一句就是跟他道别。我其实有一点点犹豫的。许愿弯唇对他微笑,用眼神稳住他:别紧张呀诏诏,我这不是没走吗?她的围巾耷拉下来,流苏垂在沈诏脖子上,随着风一阵阵扫动,来回安抚了他的躁动。爷爷的担心是有道理的,我都不知道自己是不是你的最优解。如果,我是说如果,我其实根本不合适你,不能给你最好的,让你过得一点都不幸福,怎么办?沈诏看她的目光痴怔,黏在她脸上一动不动,俯视的视角下,许愿可以看到他喉结微滚,给她握住的手也轻轻挣了挣。她看得懂这个眼神。是想她家诏诏想要抱抱了,怕她不同意呢。喏。许愿向他张开手臂。沈诏立即敞开自己的大衣,把她抱到腿上,用温热的胸膛小心地暖着她。许愿刚从屋里出来,身上还是暖和的,环住他的腰身给他渡去热量:你在家里都是想抱就抱了,怎么出来就变别扭了?沈诏对她的主动靠近受用,这才敢开口说话。只是嗓子带着哑,一听就是受了好大的委屈:你刚刚说不要我了。许愿睁大了眼看他:怎么污蔑人。我刚有说这话吗?有。你说你要离开我,还说我们不合适……唔。沈诏被她咬了下嘴唇,慢慢住了嘴,却还是被这些话堵得眼眶泛红。许愿又心疼又无奈,听话只听一半,还来赖我,不讲理可不是我的好诏诏了。沈诏拿被咬疼了的唇瓣去蹭她,许愿便柔柔地给他亲了亲止疼。我跟爷爷说的是,只要你还需要我,我就一直都会陪着你。沈诏堵得发慌的劲勉强过了点,温顺地弯下脖子,凑到她嘴边听她小声跟他说话。就算有一天你不需要我了,我也会想远远看着你。没有那一天,我很需要你,特别特别需要你。可是我还想跟你坦白一件事。什么?你之前查的那家先做空skk的机构,是我指使的。沈诏微微颔首,我知道。许愿躲在他怀里貌似感慨:哦,诏诏真聪明。账目被指控那次,麦格林第一次加仓看涨skk的时候我就想接触你了,但你藏得太隐蔽了,不好下手,离场之后才查出来。那时候是觉得好庆幸,终于有一线希望了……你可能没有死。对不起,我那时候还不知道,我已经喜欢你了。许愿攀紧他,悔意浮上眼底。不要自责。沈诏摇头:你平安已经比什么都好了。廊下又开始簌簌落雪,雪花越来越大,一节枝桠承不住重量压弯在阶前,啪地断下。沈诏却不冷了,胸口煨得暖融融的。许愿抬头看他:我跟诏诏坦白了我的事情,那我可以也问问你的事情吗?沈诏颔首。你肩膀上的伤是怎么回事?许愿直直看着他掩饰慌乱的眼睛,不要骗我,我都已经看到了。她其实没有亲眼看到。沈诏谨慎,哪怕是zuoai睡觉也把衣服穿得好好的,但她可以猜到他这样小心翼翼地藏着,一定是受了非常严重的伤。沈诏听到她问起,嘴唇抿成线,又开始惴惴难安了。我不会嫌弃你的,但你得告诉我是怎么回事。许愿从他背脊摸上去,顺着光滑的面料按住他的肩线。沈诏被她软乎乎的力道游走在背部,挠到心里发痒,可那只手真的停在了他的伤口上,一下把旖旎的相贴碎得分毫不剩。许愿叹了口气,如果愿愿留了满身的伤疤,你会嫌弃我,不要我吗?当然不会。沈诏下意识抱紧了她,想起他检查过她身上没留下疤痕,才放下心。那我也是一样的。诏诏,到底要我怎么样你才能平等地看我。许愿隔着面料都能感觉到那块疤的凹凸不平,愧悔在眼睛里浓得化不开,只能拼命埋进他怀中。是我害你这样的对不对,那我怎么可以再嫌弃你,你别把我想得那么坏啊……我只是担心你……不是,是我自己弄的。沈诏赶紧拍了拍她,不愿她自责,把责任先归给自己:跟你没有关系。是枪伤,我当时不能接受你死了……你就朝自己开枪了?嗯。许愿喉咙酸涩,心疼得扯成了一瓣一瓣,简直不敢信沈诏傻成了什么样。所以你还觉得自己不是我的良配,不能给我幸福吗?沈诏将下巴轻轻放在她肩上,反而目光平静地微笑了,眼角泪光不易察觉。愿愿,没有你,我宁可去死。许愿眼泪啪嗒地掉下来:笨死了,好笨啊诏诏。你这么笨,我怎么放心得下你嘛……只有,只有一辈子绑住你了。她哭得凶狠,在他怀里满脸泪水地打了个哭嗝,沈诏心疼地把她的脸抬起来,别哭了宝宝,今天还要过年呢。呜呜……诏诏你害我心疼死了。沈诏爱惨了愿愿为他动心的模样,从来没有这样满足过,拍着她的背柔声安哄她:不会再这样了,只要愿愿健康平安地陪着我,我就一定好好的。我们还会有很多很多个新年,往前看,好不好?许愿睁开眼,被沈诏亲吻了下肿起的眼皮,抽噎着止住哭声,抱住他脖子。诏诏,我爱你。我也爱愿愿,很爱。沈诏拢着她的红围巾帮她重新系好,许愿白嫩的脸颊红彤彤的,罩在围巾里透着喜庆。大门吱呀一声打开。沈渊戴着顶帽子出来,往走廊边上招呼:走了,沈诏,去你家吃饭,晚点你爸妈也下该到了。孙媳妇说你现在都会做饭了,我还一口都没吃过。老陈,你也来尝尝吧。另一个老者笑呵呵地撑开伞,不了老爷子,我这下完棋也赶着回去过年了。您老来临城一趟不容易,过两天我做东,请您和小沈总、小沈夫人过去喝茶。行,不留你了,过两天再上你家叨扰去。哎,好,我这也先走了。老者打伞踏雪而去。沈渊接过旁边人递来的拐棍,许愿从沈诏腿上麻溜滑下,小步迎上去。沈渊从镜片里瞅着许愿上前来,拐棍一点地,挤眉玄虚道:别的什么茶我都不稀罕。你猜猜为什么?许愿也笑,为什么?沈渊大笑,因为孙媳妇拿了我封的红包,我还得先喝你的茶。许愿把厚厚的红包塞到沈诏大衣里,手从他衣袖滑下去和他五指相扣:是呢,这就请您去。茶室门旁一只泥炉炭火正旺,陈旧焦黑的水壶冒起阵阵白色蒸汽,在寒冷的空气中几乎即刻就要化为冰晶。爷爷注意点,地上滑,我搀着您吧。行。沈渊一边搭着保镖,一边搭着许愿的胳膊,缓慢地走下台阶。白雪细碎地覆落在帽顶上,许愿偏头和沈诏相视一眼,不约而同地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