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虞?小虞?莫虞!莫小姐,求您不要生气……莫小姐?……谁在叫她?莫虞陡然站起身,仿佛从深度梦境中瞬间惊醒,跌落回现实的世界。脑海一片茫然,聚光灯从她眼睛里晃过,世界像是扭曲的凹面镜,她面前闪过一张又一张人的脸,周围的每一个人都在望着她。……活着的人,死去的人。这是在哪里?嘈杂的乐曲冲击耳膜,舞池上方悬挂的聚光灯光束停在她身上,莫虞浑浑噩噩地站在人群的正中心。她试图抬手遮挡这些刺眼的灯光和视线,却连一根手指头也控制不了。动不了。这个念头让莫虞的惊恐达到最大值。此刻的她像是附身在这具躯体里的一只游魂,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本属于自己的身体擅自行动。那双手拎起一只酒瓶,瓶口倒转,对准她面前的人,毫不犹豫地淋了下去。酒液横流,波光四溢。深红色酒水哗啦啦从方舟的头顶淋开,溅到她白皙的脚面,莫虞动了动脚踝后退一步,丢开那只细长的酒瓶。还没来得及看清楚面前人的样子,她扬起手臂,两个耳光清脆地扇了过去。伴随这响亮的一记,桎梏卸除,感官解禁,四肢那股提线木偶般被cao控的感觉霎时消失,火辣辣的痛感也从掌心传来。看清楚眼前的情形,莫虞倏地睁大了眼。那两个巴掌结结实实甩在了面前人的脸上,留下两颊鲜红的巴掌印。这是一个很俊气的少年,脸型有点像十年前的方舟,湿漉漉的碎发流下深红的酒液,划过眼皮和高挺的鼻梁,最后打湿雪白的领口。但他只是一言不发地低垂颈项。待液体汇集到下巴尖,才抬手擦了擦狼狈的脸。那张脸映入眼底,莫虞如遭雷击地呆立原地。不会吧……真的是方舟?这是怎么回事?他们怎么会在这里??!!舞池边,一处高台上。两个富家千金将舞池里发生的事情收入眼底,花卉和香槟塔将她们的周身装点得宛如童话。祝佳期惯会拿别人当笑柄,这次也不例外,乐不可支地撑着下巴道:没想到咱们学校的大学霸看着挺清高的,居然会在这种地方打工。宁抒同她相视一眼,打开一柄湘妃竹的骨扇掩面而笑。真是的,早该给他个教训了,以为自己是谁啊?峯池一中的学生都太没规矩了,敢和小虞作对,忤逆我们的人都不会有好下场。二人面容鲜妍,语带娇笑,分明是本该天真无虑的年纪,转头当着众人说出的话却让在场的人不寒而栗。钱可以买你们的身体,当然也可以买你们的尊严。不管你们多有能耐,明白吗?明白,明白。西装男们异口同声地应答:我们愿意当大小姐的狗。他们里一层外一层围成圈,点头哈腰地簇拥着正中两个富家千金。室内架子鼓的鼓点随着气氛来到高潮,墙上早已准备好的礼花应声爆裂。里面喷出的却不是彩带,而是眼花缭乱的纸钞。众人目瞪口呆,不知谁率先喊了一声:钱!是钱啊!!!外围的几个歌手和男侍应生最先反应过来,连忙低头匍匐下去,你推我搡地抢走降落在自己附近的大额钞票。我靠,这辈子没见过这么多钱!你让开,这是我的,掉在我脚边上的。别他妈乱抢,我的,明明是我的!他们的头撞在一起,不顾形象地跪在地上彼此角力,逗得在他们头顶观战的娇小姐们笑声连连。地上的钱很快瓜分成几堆被各人抢入怀中,几个西装燕尾的包厢少爷停下争夺,几颗脑袋凑在一块,嘴里不停编排起远处的另一个人:方舟干嘛不顺着她们,这几位大小姐在这待一个晚上撒的钱比我们店干一个月还赚得多,莫小姐还是里面最有钱的主,不就是让他唱个歌吗?就是啊,没准被大小姐看上还能乌鸦变凤凰,这福气怎么没轮到我……真是没眼力见。读书人,金口难开哦。人声喧嚣的吵吵闹闹中,莫虞眼皮沉重地扶住了头。脑袋深处像有一团柴火被缓慢燃烧,烙印在每一寸皮层噼里啪啦引起剧痛,释出巨大的信息量。不对,这是哪里?她不是刚刚还在床上吗……等等,她为什么会打人?打的还是方舟?足下十厘米的细高跟踩在湿淋的地面摩擦打滑,莫虞摇摇晃晃地转过身,余光扫见包厢的镜面墙。脑袋里如惊雷炸响,莫虞不可置信地摸住了自己的脸。火红的裙子像云霞罩在身上,重叠的裙摆托起她纤细的腰肢。镜子里的脸熟悉又陌生。那是一张会让人见之忘俗的容颜,皮肤呈现出半透明的光泽,眼廓柔软,眼尾细长,晕开一片纤嫩的淡粉,像从濛濛雾气中徐徐绽开的山茶花。脸是她没错,可常年的缠绵病榻让她很多年都再也没有过这样嫩得像水蜜桃的肌肤、艳丽的气色。以及这还带点钝感的内眼角弧度,有些圆润的下巴……这是……这是十几岁时候的她?!莫虞心头浮起一个荒唐的猜测。她僵硬地转头,环视一圈舞会现场。昏暗灯光中,在舞伴怀中朗声大笑的祝佳期,窝在宽敞沙发里打电话的宁抒,她高中时期的密友,都是不可能出现在这里的人。莫虞的目光最终定格在电子显示器上。右下角的时间是:2017年7月26日。命运的起承转合如此荒诞,死在自己的新婚前夜后,莫虞发现,她竟然回到了自己的高中时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