稍一抬眼,他就见到了站在人群最外围的闻逝川,鹤立鸡群。
时隔多年,他发现自己还是能清晰地记起那句在被窝里的安慰:又不是你的错。
刚才到了嘴边却忘记了的稿子又回到了脑子里,勇气凭空而来,他清了清嗓子,沉着地说出了第一句话:谢谢各位媒体朋友今天拨冗前来,近段时间以来,费心大家一直关心我——
一旦开了头,一切就都简单了,接下来的话顺理成章地就说出来了。
我出生在一个偏远的农村,我的母亲是个普通的农妇,长期受到我父亲的家暴,很长时间以来,精神状态都很差。正如大家所了解的旧新闻
付行云摆在桌上的双手,在其他人都看不见的角度,拇指的指甲深深地陷在另一只手的手心里,他眼角的余光捕捉到了闻逝川的身影,他仍旧在那儿,沉默且专注地看着自己,他们对视了。
在我八岁的那年,我的母亲蓄意伤害了我的父亲,事后她服农药自杀了,自那之后,我一直在福利院长大。事情已经过去了很久,当年的案件,已经结束调查并且尘埃落定。
付行云极尽简单客观地描述这件事情,他省略了很多,包括血淋淋的伤口,溅到墙上、雪地上的鲜血,还抱愧他的母亲掐着他的脖子将农药灌进他嗓子里,要带着他一起死,这些他都省略了,因为他并不想让这些成为媒体的谈资。
感谢大家这段时间以来对我的关注,作为一名演员,很抱歉以这种和作品无关的旧闻占据大家的关注。接下来,我也将会专注于打磨演技,给大家呈现更成熟的作品,谢谢大家——
话音未落,付行云就见到了闻逝川正转头往外走。
因为担心付行云的状态,发布会没有安排媒体提问,他发言之后整个发布会就结束了。付行云忍住心头的躁动,站起来朝台下鞠了个九十度的躬,停了三秒才站起来,下台的时候,他的步速有点快。
等到厚重的门掩上,所有的媒体都被关在门后,付行云的心突突跳着。
小江在他身后喊他:哥!你去哪儿啊
付行云绕着礼堂朝另一头走,脚步几乎快得要跑起来,拐了个弯,他一眼就见到了走在前面的闻逝川。他一点儿也没减速,直直地撞上了闻逝川的背,自后面抱住闻逝川的腰,感觉到了闻逝川的味道将他包裹,一瞬间,他觉得安全极了。
媒体收拾好自己的东西,正鱼贯往外走,准备守在酒店楼下的几个门处等待付行云出来,他们只要拐个弯就能见到他们。
闻逝川回过身来,搂着付行云,拧开就在他们旁边的杂物间的门,带着他躲了进去。
是个很小的杂物间,放这些扫把拖把,还有散发着霉味的毛巾抹布,灯管坏了一半,剩下的一半散发着昏暗的光,门外人声不断,由远及近。他们仍旧抱在一起,付行云的心脏有力地敲击他的胸腔,他近乎于贪婪地埋头在闻逝川的胸膛,汲取他的气息。
怎么了闻逝川低头小声地问他,语调平静且柔和。
付行云抬头,在昏暗中准确地衔住闻逝川薄薄的嘴唇,他们接吻了。先是两瓣唇久别重逢的试探,互相摩挲,激起身体的颤栗。然后是深入的探索,付行云整个人都如坠梦里,他们不在此时此地此刻,在梦里,在天上,在云上。
他耳边听到闻逝川的粗喘,感觉到他炽热的鼻息,他们渴求地互相吮吸。
闻逝川将手放在他的后脖子上,拇指摩擦他的颈侧,这是从前他们接吻时的旧习惯,没有一次例外,除非接吻时手在忙着干点别的。
突然间,这个动作唤起了付行云一点久远的回忆。
他突然冷静了,就像一桶冰水迎头浇下。他猛地将闻逝川推开,门外的人声、昏暗的灯光、抹布的霉味,所有的感官全部恢复了,他又回到了此时此地此刻。
付行云突然明白了陈忻为什么这么恨他,都是因为闻逝川。
作者有话说:
到底为什么呢,下章分解。
这篇文我写了好多吻戏,这俩接吻太带劲了
第19章 回忆杀
四年前。
付行云接了孟清精心给他挑的剧本,校园轻松爱情喜剧,电视剧播出后,他一炮而红。一时间,他的讨论度极高,他有一组剧照传播极广。他穿着宽大的白色校服衬衫坐在单杠上,领带解开松松挂在领口,风灌满他的衣服,拂过他的发梢,他嘴角挂着笑,眼神却透露出一点迷茫和不知所措。
如他所愿,他红了。
红了之后,付行云忙得脚不点地,有拍不完的广告杂志,上不完的节目,看不完的备选剧本。过了好几个月之后,付行云才挤出了一点可怜的时间,给自己放了个假,假期只有小半天,大概五个小时。
付行云在电话里和孟清说谎了,他说自己要好好地补个眠,睡满这五个小时,但其实他偷偷买了机票,刚挂上电话就过安检登机。
和闻逝川分开的时候,他坐可以过夜的卧铺大巴,颠簸了一天一夜,车上味道难闻,隔壁的臭脚大叔打着震天的呼噜。他全无睡意,看外面混沌的夜色,看雨水打在玻璃上,留下泪痕般的痕迹。
但现在不一样了,他坐着头等舱,能舒服地把长腿放松伸长,给他服务的年轻空姐不住地偷偷瞅他的脸。他摘下墨镜,竖起食指抵在嘴唇上嘘了一声。
我是去休假的,能不告诉别人吗?
那空姐明显是他的粉丝,不错眼地看着他,红着脸猛地点头。
付行云笑着朝她眨眨眼,重新戴上墨镜,靠在椅背上,假装睡觉,但其实在看着窗外棉絮般的云朵发呆。
他不知道自己到底为什么要走这一趟,明明已经发过誓了不是吗。
红了之后再看闻逝川一眼他就是猪。
这回可以说是上赶着当猪了。
付行云心情复杂地下飞机。机场近海,空气里都有那股咸腥味,空气粘粘湿湿的,让他很熟悉。付行云把帽子墨镜全部带上,幸亏是个阳光灿烂的大热天,这个装扮走在街上也不显突兀。
出了机场,付行云扬手打车,报出烂熟于心的地址。
司机将他载到狭窄的巷子口,车进不去,付行云爽快地下车走进去。大白天的,路边的烧烤啤酒摊都还关着,昨夜遗留的烤串竹签扔了一地。付行云皱了皱眉,因为路边脏污的积水弄脏了他的白色板鞋。
他沿着路一直往前走,发现这条小巷子既陌生又熟悉,他以前和闻逝川租的房子,就在这个巷子的尽头,旧楼的地下一层。
拐了个弯,付行云猛地停住脚步,他看见闻逝川了。
就在楼道口的路边,闻逝川蹲着在抽烟。付行云突然有些紧张,近乎于近乡情怯,他就这么站着,透过墨镜,他看到的所有景物和人都黑白分明,只有闻逝川是有色彩的。</p>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