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前的女孩开始掰着指头数姜局长的政绩,比她背诵演讲稿时还要流畅。心头有什么轻微鼓噪,如果他是二十岁,恐怕会任由这些情绪泛滥,又或者直接问出口。可他不是。楚律维轻轻抬头,打断苏桐的陈述:打算改行做三流小报记者了?试探不出来,领导这态度,简直太自然太丝滑了。以至于当楚律维开始询问她和楚弈、楚则的关系时,苏桐切切实实有种早恋被家长问话的感觉。她都不觉得紧张了,而且和楚弈什么关系这种话,苏桐当真已经回答过很多次了。苏桐半点不心虚:以前喜欢过楚弈,但是他心里只有章若彤。那如果他现在和过去不一样了呢?错过就是错过了,而且在我心里,他永远是以前的他,我也只是当初的我。楚则呢?楚则和我无关,我和他只有金钱和被利用的关系。你和于瑾熟悉吗?苏桐卡壳了,有一秒钟的心虚,怀疑领导是看出什么了。苏桐颤巍巍偷瞟,正对上楚律维也抬眸。视线中,他捏着钢笔的指尖微微用力。怎么了?不喜欢我这样问你吗?这是,没发现什么?苏桐松了口气,好像,领导今天没有过去那么犀利?说客气吧,好像也不是,但他这么问她,苏桐还真有点受宠若惊。尤其是见她发呆,他还放轻了声音解释:这段时间我有些忙,不常见他,今天总觉得他……有些低沉。楚律维眉微皱,其实低沉这个词还是有些保守了,怪不得上次楚弈跟他说,于瑾最近有些奇怪,一个人气质上的变化,就算极力掩饰,还是会让人察觉端倪的。这是种微妙的差别,以至于今日见到梁于瑾后,连他都有些失了分寸,心中隐忧。他刚刚试探问过了,不像是学业上的问题,那还能是什么呢?啊,我也不清楚,我和他不熟楚律维揉揉眉心,也对,于瑾比楚弈他们要内向些,和苏桐也没什么交集,他也是有点乱了。又或者说,其实他是想和她多聊聊?指尖猛地攥紧。片刻后,楚律维拉开抽屉,取出一把钥匙,打开了旁边的柜子。柜子打开时,苏桐不自觉惊呼了下。实在是她先前也猜想过,这柜子是阅览室里看起来最珍而重之的东西,老檀木,还用大铜锁关着,上面的花纹精美繁复,按照楚弈的说法,这柜子是文物。超八位数的古文物,她一直以为,放在里面的东西应该是重要的文件,又或者是精美的瓷器,可打开后才发现,这里面居然是一堆乱七八糟的东西,甚至还有几块脏兮兮的泥巴,一堆不明所以的卡纸……苏桐正纳闷呢,就看到了自己的信。上面大大的小维mama几个字,还有仿照围裙mama画的人物画像,和别人端端正正的感谢信形成了鲜明的对比。苏桐黑线都要下来了,心里默念,不要拿出来,不要读,如果领导是想用这个让她想起他们之间的关系,让她谨守本分的话,实在是太高明了,她脚趾已经想抓地了,还有种强烈的背德感。楚律维的手在苏桐的信件上顿了片刻,终究他自己也没能拿出来。反倒是拿了旁边的奖杯和另一份信。奖杯是全国奥赛一等奖,信件也很简单,字迹干净:谢谢资助,我会报答您,成为厉害的科学家。落款也不出意料,写着梁于瑾的名字。苏桐忍不住想望天,同样是梦想,她那一堆信里,基本上三天一换,每看一部电视剧,梦想就跟着变一变。楚律维显然也是想起来了,他轻笑了下:小孩子玩心未定,会经常变,我早就习惯了苏桐讪讪:是吧,年轻人嘛,思想总会五花八门的,梦想嘛,多几个也无妨哈哈。楚律维突然侧过身,即便以手掩唇,还是能感觉到他在笑,明显的笑。苏桐麻了,好嘛,她确实比普通人更飘一点,有段时间好像言之凿凿说长大了要当财神爷?将信件和奖杯放在一旁,楚律维最后看了眼苏桐那些信封上的小维mama,他抿了抿唇:缅国那次的事情,我一直想和你谈谈。还有那两通电话该来的躲不掉啊。楚律维停顿了许久,还是觉得他们之间的关系很难直接说明白。他承认,有心动。但还是那句话,如果他年轻十岁,又或者他不是楚律维,他大概可以循着那抹悸动,像她那些五花八门的梦想一样,大胆的想一想,试一试,将那些疑惑问出口。可问题是,他们现在的关系,他作为更该理智的那一个,应该掌握好程度。现在的情况是,他是长辈,先是收到了小辈隐约的暧昧暗示,他拒绝过,她也在他拒绝后,选择了放弃。这说明了,她可能本身就只是一时的好奇。后来出了毒品那次的意外,他当时存了几分负责任的心思,也或许还有些旖旎的想法,但陈秘书的举动让他清醒了。同时,苏桐的理智让他欣慰,也让他有些许失落。这之后,他原本是只想当一个尽责的长辈。可她又打来电话……说不气是不可能的,还有不解。她如此善变,再度证实了,或许只是觉得好玩罢了,也或许是年轻人的恋爱游戏,心血来潮便撩拨一番。昨日他突然回楚家,包括今日的一些行为,其实确实有吓吓她的意思。可身处其中才发现,他并不是毫无波澜的死水。就像刚刚的聊天,哪怕数次拉回到正轨,也总是有一些意外的瞬间,让他有片刻变得不像楚律维了。可是,他玩不起。楚律维的手在一堆信件上停留,终究拿出一封,放在苏桐手上。你总是胡闹,会吃亏的。苏桐怔怔的回不过神,耳边是楚律维压低的声音,手里是她曾经画下的小维mama图像,她骤然间明白了,从打开这个柜子开始,其实就代表着领导的拒绝。包括刚刚询问梁于瑾的事情。不是因为怀疑。楚律维不仅仅是想问她关于梁于瑾的事情,他也是为了告诉她,他们之间的关系,隔着怎样一层鸿沟。亦师亦友亦父亦兄,不仅是他对梁于瑾的定位,也是他对她的定位。怪不得,她那般撩动,都不起波澜。楚则和楚弈的事情,不论什么缘由,你之后都不必惧怕,任何事情都可以找我。苏桐手里甚至多了一张卡,也是楚律维从柜子里拿出来的。这是我的卡,里面钱并不多,是我过去还是小书记员时攒下的以后有任何事,你可以拿这张卡去处理,我不在的时候,或者是震慑其他人的时候……苏桐当然知道,一张属于楚律维的卡,意义有多大。也不用妄自菲薄,不管是木书记员还是章助理,她们各自有各自的风采,但你一点不比她们差。如果有谁说你不好,那肯定是眼光不好。楚律维说到这里顿住,深吸口气,他在啰嗦什么,一句我们永远不可能,我不喜欢你,有这么难说出口吗?没等楚律维下定决心,苏桐抢先一步开口了。领导,您这样,不会是想……面前的男人薄唇轻抿,眉头微皱,连拒绝的姿态都让人心神摇曳。苏桐撇撇嘴,不会是想拒绝我吧在嘴里打了个转,她抓紧手里的卡,打算改成包养,先赖上吧,她是真的没辙了。然而就在要说出口时,苏桐眼角瞥到了门口的缝隙,熟悉的衣角,已经到喉咙口的话临时又打了个转。您不会是想收养我吧?苏桐刚说完,楚律维的瞳孔猛地放大,门口也传来楚弈震天的哀嚎:不行,我不同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