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棠采在温氏那里坐了一阵,就被温氏赶回家了。毕竟叶鹤文那些话实在太难听了,让她能少回来就少点回来。
回到家,叶棠采早早就安歇了。
睡到半夜,突然被人推醒,她抬头一看,见是惠然。
姑娘。惠然皱着眉,玲姑娘来找你。
呃……叶棠采揉着眼,这么快天亮了?她觉得才刚睡下,还没睡够。
不……现在还不到子时。惠然说。
叶棠采一边爬起来一边说:那她怎么半夜三更的来找我?
不知道,她等在西角门那里。惠然说。
叶棠采已经爬了起来,胡乱套了一身袄裙,再披上斗篷,就急急地出门了。
走出西角门,果然看到叶玲娇站在那里。
她一身家常的衣服,披着墨色的斗蓬,脸色惨白的样子。
叶棠采往周围一看:大晚上的,你怎么来了?
叶玲娇红着眼圈:今儿个我外祖家来闹了之后,我们都想着苗家那边丧礼就算不大办,也会打斋,就算闹得再崩……我娘还是让人给随了一份礼钱。谁知道,回来的钱嬷嬷却说,那边没办丧事。我便想……他们嫌丢脸,要草草埋了,以后再去拜祭。谁知道,亥时左右,苗家那边一个小丫鬟悄悄找我说,说他们把表哥扔到城外不知哪里了。
听着这话,叶棠采只觉得眼前一黑,气得浑身颤抖。
我知道,我跟娘说,这么晚,她一定不会管的,就算管……可能也只能是明天。但……外面这么多野兽……叶玲娇带着哭腔。我只能悄悄地溜了出来……
你怎么过来的?叶棠采见她脚下满是泥污。没有坐车?
我不敢叫家里车。那时天都晚了,马行和车行都关了门,我只能走这来。叶玲娇说。
走吧,咱们这就出去。叶棠采回头对惠然道:去叫一叫三爷。
不想惠然还没转身,就听到有脚步声响起,叶棠采回头,只见褚云攀披着一身冷霜过来:总算想起我。
大晚上的,城门关了。叶棠采说着眼巴巴地看着他。
褚云攀嘴角一抽,所以他只是钥匙?他有梁王的手令,是可以随时出城的。走吧!
大半夜的,他也不想担搁。
予翰和予阳把西角门两辆马车都驾来了,几人上了马车,便离开。
坐了小半个时辰,便出了城门,叶玲娇掀开窗帘子,只见外头的冷风刮过进来,吹得她连眼睛都快睁不开了。周围大树枝丫招展着,像舞动的鬼爪一般恐怖而渗人。
表哥……不知会在哪?叶玲娇哑着声音说。
能扔尸首的只有一处……就是城郊的乱葬岗,予翰知道路。褚云攀说。
听到乱葬岗三个字,叶玲娇只觉得眼前黑了黑。
马车又走了三刻钟,终于停了下来。
叶棠采三人走下车来,只见周围满满都是高大的树木,银白色的月光铺了满地,视物倒是清晰,环境清幽,但远远的就闻到一阵阵恶臭味。
你们俩,站在这里吧……褚云攀一句话还未说完,叶玲娇已经冲了出去。
叶棠采往前走两步,便一阵阵的作呕,只见眼前到处都是尸体,有半腐烂,亦有变成森森白骨的。长这么大,叶棠采从未见过这样的情景,头一阵阵的晕眩。
突然身子被人狠狠地一扯,她就跌进了一个怀抱,还来不及抬头,他身上的厚厚的黑色貂皮披风已经笼罩过来,把她整个人裹在他的怀里。
叶棠采急道:我小姑……
她任性,别管她。说着手臂在她的肩头收紧。
叶棠采唔地一声,整个人都扑到高大的怀抱里,鼻息里满满都是他身上淡淡的莲香。叶棠采小脸发烫,便静了下来。
予阳,予翰,你们过去帮她。褚云攀道。
予阳和予翰连忙追上去。
叶玲娇也不知自己是怎么了,胆子居然这么大。
眼前都是尸体,以前别说是死人,便是猫狗的尸体,她看着都觉得害怕,但这里……全都是死人,她害怕,但却忍不住走上去。
终于看到一个白色修长的人影被扔在最在上面,裹着他的草席被风刮得一开一合的。
表哥……叶玲娇走过去,看着他一身雪白的直裰早就脏污不堪,都已经看不出那原本就是白衣来着。表哥,你是怎么了?
叶玲娇这一刻终于崩溃,软倒在地上,陶然大哭起来。
好像,所有一切都像假的一样,她不想相信这都是真的。
那个在台上意风发的白衣男子,眼睛长到头顶上,俊美如仙,高傲自得,谁都瞧不起一样,现在却像垃圾一样,被人丢在这里。
叶玲娇哭得不能自己:你这么爱干净,怎么弄得这么脏……穿这么薄……被子也没有……你冷不冷啊?呜呜……
一边说着,一边解下自己的披风,裹到他身上。
叶棠采听到叶玲娇的哭声,自己也忍不住掉下泪来。
这个苗家,真是畜牲不如的东西!
自小不疼爱的儿子,突然有名气了,可能当时还是有一些疼爱的吧!
后来为大儿子求了个官,明知太子对他有龌龊的想法,还要逼他上去。其实就是想用他的身体换升官发财。
他们一边享受着他用身心换来的东西,却一边鄙视他,觉得他恶心。
当太子不喜欢他了,觉得他是麻烦的时候,他们为了替太子分忧,就替他订亲。惊怒于他对太子丢不开手,生怕他这样死缠烂打会招来太子的愤怒。
这样的恐惧,让他们对他更厌恶和鄙视。
最后连死,都觉得他为家里带来麻烦。在各种情绪夹杂之中,那么一点的情份,也消失殆尽了。
玲姑娘,这地儿这么脏,咱们快点让他离开吧!予翰说。
叶玲娇一边哭着一边点头,表哥最爱干净了。
予翰和予阳把尸体抬到一辆马车上,叶玲娇跟着上了那辆马车。
走吧!褚云攀拉着叶棠采上了另一辆车。
二人坐好,予阳便甩鞭赶马。
叶棠采说:现在去哪?
不远处有一个义庄,先把他放到那里。褚云攀说。
叶棠采点了点头。
不一会儿就到了义庄,予翰和予阳把人放下,予阳留在这里看守,叶棠采几人就坐车到了附近镇上。
半夜敲开一间客栈的门,叫了两个房间,叶棠采陪着叶玲娇睡一屋,予翰和褚云攀睡一屋。
第二天一早,几人到棺材铺挑了一口上等的棺木,又给他买了衣裳。
叶玲娇不知道死人该穿哪个样式的衣裳,她只在成衣铺买了一身雪白的直裰,这是他生前最爱穿的样式。
找来专洗尸体的老人,帮他洗了,换上衣裳,便干干净净地躺在棺材里。
到外头找了一块瞧还算好的地,埋了,此事便算正经结束。
回到家,叶棠采睡了一大觉,这日一早,叶棠采用过早饭就到益祥院请安。
入门就见褚伯爷灰着脸,坐在榻上叹气。
下面坐着姜心雪、白姨娘。
父亲,母亲。叶棠采请了安,看了褚伯爷一眼。以前他这个时候都是不在的。
褚伯爷摆了摆手,然后又抬起头看着她:三郎媳妇……
嗯?叶棠采歪了歪头。
唉!褚伯爷却没有了下文,就唉声叹气。
叶棠采嘴角抽了抽,算是明白了。
现在已经二月二十七,后天就是三月初一,即将放榜,褚伯爷焦急,便来瞧一瞧她……
呃,问为什么要瞧她?
因为她是褚云攀的媳妇,褚伯爷着急褚云攀的声音,想时时都看着褚云攀,看不到褚云攀,就瞧她。
老爷叹什么气?秦氏嗤一声冷笑,明知故问。
费姨娘和二爷来了。外头响起绿叶的声音。
接着便是一阵脚步声,珠帘晃动,费姨娘和褚从科走了进来。
以往费姨娘和褚从科早上是不过来请安的,秦氏觉得这母子二人烦眼,便也不他们。今儿个居然来了,想必也是因着放榜日期近了,便来瞧笑话来了。
听得这两日老爷天天叹气,所以我跟二爷一起过来瞧瞧。费姨娘一边嘲笑一边走进来,她自然是知道他为什么叹气呢。
褚从科经过这些日子的调节,也终于缓过来了,狗屎运的小贱种,不中不中!绝对不会中!一辈子只当举人的下作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