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反倒不擦了。再擦也擦不掉满身交错纵横的吻痕掌痕与牙印,从腿间蔓延到胸前,锁骨窝里盛着干涸的白色。
陈嘉扬让刺鼻的烟雾漫进肺腑,无声地观看身旁被他弄坏的、昂贵美丽的洋娃娃。沸腾的血冷下来,说不上心痛,说不上心如刀绞,门窗都关着,可他胸口漏风。
良久,盛实安突然抬起手臂擦了一下眼睛。
陈嘉扬听到自己耳朵里嗡的一声,骤然开始尖锐地耳鸣。
空白而火烫的大脑顷刻被一滴眼泪浇灭,清醒和理智迟钝地归位,他有一瞬间甚至想不起自己做了什么,盛实安的眼泪变作铺天盖地的白蚁,他被白蚁蛀空,变成风一吹就会坍塌的一只空壳。
烟灰落到手上,直到烫出一片红,陈嘉扬才蓦地清醒了一分,去打电话叫医生。盛实安潦草地冲个澡,把满床衣服晾在原地,不等医生来,她提起手包离开这座大宅,没道别。
在床上说的狠话算不得数,盛实安清楚这件事中的各色人等各有立场与理由,刘厅长趋炎附势是官僚本能,金之璃穷追不舍是情人本分,而陈嘉扬至今雷打不动每月提茶酒礼品上一次刘府,探望刘八爷与秦太太,刘府看门的人都换了几茬,他仍遵照诺言,将他们真正当作父亲与嫂嫂供养,顶天立地四个字他担得起,而金之璃的恩情更重,他不会驳回这一点小小的心愿。
他是想给她的。盛雩安的命、盛府的声名、唐林苑的公道,他都想给她,可也从里面拿出一分诚意送给别人,当作报恩的礼物,而他自己浑然不知,因为给与不给都在他手掌翻覆之间,而盛实安只要全部。
不知道在跟自己别扭什么劲,明知天底下或许没有人可以把一颗心全然交付,但她只要全部。
到今日,盛实安终于识破自己欲壑难填。从小最憎恶唐林苑做小伏低,有那么多衣冠楚楚的男人追求,唐林苑偏偏不稀罕垂手可得的体面生活,固执地粘住三妻四妾的老头。她恨透唐林苑为金银财富委曲求全,于是幼年时曾跪在万佛阁里许愿:等她长大,她要一个人的心。
许过的愿望转眼就忘,她今天才发觉自己早已与唐林苑南辕北辙,生长到极端而病态境地:求来的不要,割成两半的不要,白璧微瑕的不要,朝秦暮楚的不要,她得到的心意要举世灿烂的红色作证,得到的人要把她当作最重最重的度量衡。
要天生一对,白头无猜。若非如此,宁肯不要。
盛实安在十七岁的年纪上学会审视自己,并举白旗向劣根性投降,老气横秋地感到意兴阑珊。车子开到山下,停在路边,她觉得困,下车吹吹风,仰望高悬的缺月,回忆这一天一夜发生的每件事,没有觉得后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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