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媱垂下眸子。
他端来煎好的药汁:喝了。 郑媱接过饮下后,他又拿来调好的药泥在她脸上涂抹一层,在他画笔描绘的地方涂上另一种香气刺鼻的药泥,裹上一层薄如蝉翼的纱;再换另一种药均匀地涂抹下一层,又裹上一层薄纱,如此反复......涂抹包裹一直到深夜,郑媱只剩下一双眨巴的眼睛.......
半旬内,每时每刻郑媱都觉得脸部如同火焰灼烧,起初像是小火炙烤,最后竟似火上浇了油,熊熊的火势起来后直接环绕着脸部烧,疼痛越来越剧烈,疼到汗流浃背、夜不能寐。他让出了自己的床榻给她睡,自己睡地上,郑媱却疼得从床榻上翻滚着跌落在地上,抢地挣扎,磕破了脑袋流出血来,又开始高热不退。
他将她打横抱起,轻轻放回榻上,盖好被褥,自己睡在床榻外沿,以防她滚下去。明明痛不欲生,她却总是先咬紧牙关将呻|吟闷在口中,憋得满脸通红,浑身湿透了,觉得承受不住时才会翻滚着用头抢打他物以转移自己脸部的苦痛。
他不敢点她的睡穴,怕她疼得在昏睡中死亡无从知晓。但又实在不忍心,每每在她忍受不住时还是点了她的睡穴,叫她沉沉睡去。
如此,终于捱到疼痛渐消,纱布被解的一日。他将最后一层纱布轻轻拉起,看见如含豆蔻的红唇,心一颤,手一扬,纱布飘去。
虽然已经有所预料,可揭下纱布看到她容颜的那一刻,他心底还是有种说不出的震惊,她真真是涅槃了。被烈火的肌肤比之以为更加莹洁娇嫩,几乎吹弹可破,那样飞翘的眼角眼轮,使她整个人的气质彻底被颠覆,以往雪映琼枝的清韶悉数化为祸国狐媚的绮艳......
唯一不变的,是眼内的瞳子,镶在从前的眼眶里时,是两泓秋水;嵌在现在的眼眶内,是煌煌的火树银花。
只她如今尚不懂如何施媚,他怔怔地开始幻想,幻想着有朝一日,当她抛弃了少女的青涩拘谨,斜溜娇波,一颦一笑,无不是韵致千般,风情万种,就连骨子里,都是细数不尽的媚,不由忧心起来。
郑媱起身走去铜镜前顾盼,不由怔住,镜中的人完全不是自己了。
他出现在镜中,问她:可真想好要回长公主府,复仇?
是。
他低头轻轻叹息了两声,道:我现在说什么都无法使你复仇的决心动摇,是不是?
是。
好吧,他的语气十分遗憾,你走吧,趁着外头的月色回去吧,我马上放出消息给乌衣卫,等我带你出了幽篁,乌衣卫差不多就从小路上来了。
郑媱望着他,感激道:这些日子,叨扰你了。
离别总是来得这样沉重,沉默了片刻,他祈求她道:能不能不要回去了?就留在幽篁。
郑媱转过脸来,明艳的娆瞳照射着他,他又避开转身道:罢了,走吧。
他先出了竹篱院落走在前头,郑媱跟在身后。
二人走进了茂密的竹林。
很快就听见了风吹草动,他知道是乌衣卫从小道上神不知鬼不觉地来了,脑海中两种声音争执得愈发厉害,一个声音道:她此行凶多吉少,不要让她去涉险,把她囚在这里,为你生儿育女......另一个声音说:爱不是自私地占有,是成全,成全她所有的抉择......
于是一路沉默着,在即将出了竹林时蓦然顿下脚步。
郑媱看见竹林外等候的乌衣卫,凝了他一眼,告别说:后会有期。不待他回答越过他就往前走。
等一等。他叫住她说:保重——
郑媱回头,道:你也保重——提步又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