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蓦然冲上前去拉住了她的衣袖,看了那些乌衣卫一眼,乌衣卫见此情形皆自觉后退了数尺,隐匿了起来。
郑媱......他忽然伸手圈在了她的腰际,低头去嗅她的发香,声音是前所未有的温柔:若你报完了仇还活着,但,没地方可去的话,回来幽篁,我会一直在这里,等你......
郑媱讷了下,心头一暖,没有推开他,语气淡淡回答:大概是不会活着的吧。
温热的水滴溅在头皮上,他泣道:我是说假如,假如还活着......你回来幽篁,与我做一对平凡夫妻吧,远离外面的喧嚣,只有我们两个人,安静地过我们两个人的日子。
郑媱不说话,只静静地聆听他且泣且诉地讲:你不爱我也没关系......
眼角一涩,她掰开了他的手,回头拍拍他的臂膀,最后望了他一眼,挣脱他的手决然离去......
默默地望着她随乌衣卫远行的背影,他摊开袖中的一双玉玦,仔细审视。
那个女人的本意哪里是真的要她来幽篁换颜,其实是将她送来给他做妻子的,此番他帮她换了颜,放她回去,她又会拿她怎么样呢?那个处事极端、行为乖张的女人,真的会助她复仇了.......
转过身去,仰头望着一天清辉,且行且徐吟:独坐幽篁里,弹琴复长啸,深林人不知,明月来相照......
贵主。翠茵上前,细声禀道:她回来了,他为她换了颜。
长公主斜倚凤榻的姿态慵懒,似沉寐在午后暖阳,本阖着眼,闻她如此一说微仰起头,蓦然睁开了眼,目光如炬般映照在她的脸上,翠茵微微低了头,碎步趋恭敬地递去鼻壶。
长公主嗅了一嗅,长吐一口气,长长的护甲轻轻敲击着檀木香案,语气听不出波澜:换成什么样了?
翠茵想了想,说:半姿绝世。
敲击香案的音声渐渐歇了,长公主轻轻嗤了一声,嗤声似骞动帘栊的三月微风,凤眸一转,眉心波漾,却是宴宴笑着凝睇翠茵。你去殿外候着吧。
翠茵退出内殿,来到殿庑下对郑媱道:小娘子先等一等。
——
阿嫦。长公主唤了一声。
帘幔后缓慢地踱来一个腰背微驼的老妪,向长公主躬身哑声道:贵主?
长公主问她:你且说说,是为什么?
阿嫦默然,只关切地凝视着神情倨傲的长公主。她只觉得满面荣光的长公主这般眄视傲物、目空一切的仪态,普天之下恐怕再也无法从第二个女人面上找到了。思起以往,阿嫦在心底里唏嘘不已,长公主还是年少不知愁滋味的少女时,她就一直跟在长公主身边,跟了这么多年,亲眼目睹长公主一步一步地从风华正茂的青葱岁月踏入丰韵犹饶的迟暮之年,美人虽然迟暮,高华但增不减。
阿嫦见过她情窦初开时青涩羞赧的眼底娇波;见过她被迫痛别爱人与骨肉至亲时的肝肠寸断;见过她出嫁之日没有一丝欢喜的镇定眸色;见过她洞房花烛夜面对驸马殷勤执手时的冷如冰霜。阿嫦知道,长公主一路走来不易,是那些不为人知的、风刀霜剑里的磕绊坎坷成就了今日的长公主。
长公主望着阿嫦无声地笑着,良久,才叹息了一声,又柔声道:那个孩子真是没有什么心眼,总是喜欢先人后己。
是,阿嫦颔首,平淡的音调仿佛与长公主闲话家常,公子性情至醇。
本宫都把人给他送去了,他竟然不要又给本宫送回来了,呵——
或许公子没有揣测出贵主的心思,阿嫦道,或许贵主当初不应只让郑媱送去一枚玉玦,该让乌衣卫给他一封信,信中说明贵主送郑媱去的意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