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p>院门被扣响的时候,松童反而松了一口气。他已经想明白了,与其提心吊胆,不如早死早超生,该来的,总要来,躲也躲不掉。
打开门,果然是冯京墨,他小臂弯着撑在门框上。领口的扣子解开了,脸微微有些泛红,不说话也有一股隐隐的酒气,眼神是飘忽的,十足的公子哥的模样。
松童小哥,可否让我进去?
话还未说完,却被松童抓住手腕拉了进去,瞬间关上院门。
慕白术站在堂屋的门槛里,望着他。今日的月头亮,隔着远,也能看清他亮晶晶的眼珠子。冯京墨走过去,在门槛外立定,问他,你院子里的角门在哪里?
慕白术被他问得莫名,抬手指了院子一角。
冯京墨扭头去看,像是没看清,又眯着眼睛歪头找。这回看清了,他回头拉起慕白术,快步走到角门前。
松童坐在院子一角看着他们跑出去,早没了阻拦的心思。等人影子都瞧不见了,才叹了口气,走过去关了门,转身在台阶上坐下。
角落的花木丛里传来悉悉嗦嗦的声音,他曲起膝盖抱紧。月亮像脸盆一样大,今夜应是能亮到天明。不怕,他想,有月亮,我便不怕。
慕白术被冯京墨牵着,走在后巷僻静的小路上,前街的依旧喧闹着,欢声笑语不绝于耳。
你带我去做什么?慕白术问。
赏花赏月赏十洲。得了个不正经的回答。
他们过桥,后巷河上的宜善桥,也许是宜德桥,方才心里发慌,只知道跟着走,没瞧清路。
人都往前头去了,后巷此刻万籁俱寂,慕白术看见水里倒映着的月亮,停下了脚步。水波一漾一漾的,带着里头的月亮也随波起伏,河水中银光点点,像遮天的银河。他往桥边走,想看清楚,影子却照到月亮上。
冯京墨也走过来,月中的人影变成了两个。冯京墨也发现了,使坏地抬起他的下巴,人凑过来,停在一指的距离。月亮里的人却已经亲吻在一起了,慕白术只觉得心里发烫。
李太白写,‘举杯邀明月,对影成三人’,太惨了。冯京墨轻笑,还是四少有福气,一桥一月一双人。
一桥一月一双人,一双人。
慕白术觉得冯京墨真是太坏了,只用了三个字,似乎就将他困住了。明明知道只是戏言,不能当真,可这‘一双人’三个字却再也无法从心里轻易抹去了。
冯京墨心里却是有愧的,这句话原本应是‘一生一世一双人’,可他却说不出口。无法说,也不想说,明知做不到的事,又何必说出来徒增烦恼呢。
他略微有些窘迫,轻声说道,走吧,方才没喝痛快,陪四少对酌几杯。
过了桥,再穿过短短的小巷子,便是后山。半山腰上有个凉亭,石桌石凳,木柱经历风雨,已经瞧不出原来的颜色。
石桌上干干净净的,放着一壶酒,两只酒盅,一盘月饼,一盘葡萄,一盘栗子。也没人管,好像料定不会有人来。
他们面朝镇子坐下,前街是真的热闹,整条街都是红彤彤的一片,站在半山腰,还能听见隐约的喧笑。
酒是桂花酒,冯京墨替他们两人斟了,举起杯,也不说话,就这么瞧着他。慕白术抵抗了半刻,便缴械投降,拿起酒盅和他碰了。他喝得慢,才饮了一半,就听见冯京墨放下酒杯,说了一句,这杯,谢你的蟹肉。
他一下便呛着了,猛咳起来。冯京墨连忙给他顺背,好一会儿,才缓过来。他看了一眼桌上的东西,道所以,你故意准备得这些不耐烦的东西?
冯京墨笑了,扯着他的袖子,撒娇般地说,四少爱吃你剥的。
慕白术推开他的手不理他,却又取过栗子,剥了起来。
前街似乎蓬起一团火,小小一团,石榴红色的。
吃兔子肉咯。冯京墨捏着酒盅笑道。
天津也玩兔子灯?慕白术问。
玩啊,我们最喜欢拉着兔子灯满世界跑,自己的烧了,就把别人的也踢翻。翻了那些小子们就哭,还得赔他们。每年家里都得替我们准备十来只兔子灯。
冯京墨捻起一颗栗子,放在嘴边咬了一口,笑着问慕白术,你们南方人是不是都瞧不起我们北方人,觉得我们是蛮子,什么都没有?
不是,慕白术被他说得有些窘,低了头,半晌才说,我…从没出过宜镇。
说的人没什么,听的人倒心酸了。冯京墨按住慕白术的手,说,够吃了,别剥了。抬头赏月的日子,总低着头剥栗子算怎么回事。
他牵着慕白术走到凉亭外,仰头望天。周围是树脂的味道,不同花香,清爽入脾。绿色的树映着碧蓝的天,月光如水一般。夜深了,连虫子都入睡了,天地间仿佛只剩他们二人,唯一能听见的,便是彼此的呼吸。
慕白术也学着他去看,月亮里有浅灰的影子,他眯起眼,想看清是嫦娥,还是玉兔。
冯京墨对着天念了一句话。
是日文吗?慕白术问,听起来与之前冯京墨念的英文不太一样。
嗯。
是什么意思?
冯京墨垂下头看向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