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常清面若寒霜道:我若非要进城呢?
常忠哈哈笑道:那就大战一场,你若赢了,安西军毕恭毕敬请你们进去,否则便给我滚远点!
封常清深吸一口气,眼皮却控制不住地直抽搐。
时隔多年,顾青和麾下的安西军已越来越不将皇权放在眼里,不臣之心昭然若揭。
叛乱未平,又有一位当世枭雄冷冷地注视着天下,大唐社稷已是风雨飘摇之时了。
常忠,你也是食天子俸禄的大唐臣子,何故委身于贼,为狼子野心之辈张目?封常清咬着牙道。
臣子为社稷平叛,战死牺牲无数,天子却视我等如仇寇,欲除之而后快,不知封将军何以教我?
封常清语滞,常忠的毫不示弱令他发自内心的感到震撼。
他终于理解了天子为何日夜难寐,年月不同了,天下情势果真变了,李唐皇权像一座渐渐垮塌下去的大山,无论多么努力地想恢复盛世的风采,终究抵挡不住大势所趋。
那些所谓的开元名臣良将,在这支钢铁般的军队面前什么都不是。
常忠满带杀意的眼睛盯着封常清,冷冷地道:封将军,常某还是那句话,朔方军若想进城,今日便与我安西军战过一场再说,否则便请贵军退出十里外扎营,给你一炷香时辰决定,要战便战,要退便退,一炷香时辰后若还不退,我安西军便会发起进攻。
说完常忠扭头暴喝道:传令擂鼓,准备进攻!
常忠后方的安西军将士放平长戟,戟尖直对前方,众将士齐声大喝:杀!
天地变色,战云罩顶,仿若猛虎长啸,穹顶低昂沉吟。
战鼓声再次隆隆擂响,地上的砂砾随着鼓声的节奏而微微震颤,无形的杀气像一双手紧紧地扼住了封常清的喉咙。
封常清座下的战马也经受不住如此窒息的杀气,畏惧不安地朝后退了几步。
封常清也被这摄人心神的杀气震撼住了,这支当年他曾经任职过的铁军,面貌和气质与当年相比已是脱胎换骨,彻底变得陌生了。
此时若选择与安西军交战,封常清完全没把握,他甚至能肯定,朔方军一定不是对手。
作为将领,明知不敌而战,自然也是一种不屈的气节,但封常清更清楚战后的下场,朔方军败则败矣,但天子为了安抚顾青,一定会找个替罪羊出来顶罪,他封常清大小长短正合适,如果他坚持要与安西军一战,百害而无一利。
努力忍住心头的惧意,封常清盯着常忠的眼睛,冷冷地道:常将军,你不让朔方军进城,便是抗旨不遵,希望你和顾青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好好想想如何向天子解释吧。
常忠淡淡地道:不劳封将军费心,顾公爷自有担待。
封常清当即掉转马头,灰头土脸地往回走。
片刻之后,一万朔方军前锋纷纷后撤,潮水般从长安城外退去。
常忠眼神冰冷地注视着只剩下滚滚烟尘的前方,扭头对亲卫道:派人快马禀报顾公爷,安西军已顺利接管长安城防务,请顾公爷入城!
……
两个时辰后,顾青领安西军和蜀军主力来到长安城外。
仰头注视着面前巍峨古朴的城墙,那厚厚的青苔与斑驳的砖面仿佛无声地向世人述说着千年沧桑,朝代兴亡更迭。
城门吊桥缓缓放下,从城门内走出一群穿着布衣的百姓和商贾,远远看到顾青的帅旗,帅旗上高高飘扬的顾字,在阳光下分外引人注目。人们的情绪渐渐激动起来。
是蜀国公顾公爷吗?
是他,还有安西军!
叛军退了,天可怜见,王师终于收复了长安!
有顾公爷,有安西军,国朝幸甚,大唐幸甚!
婆娘,今晚加菜,再去西市打壶浊酒,哈哈,好生庆祝一下!
百姓们胆子渐渐壮了起来,人群如潮向顾青走来,韩介皱眉,有心想拦阻,却被顾青含笑止住,于是韩介只好任由百姓和商贾们走到顾青的马前。
在几名年长老者的带头下,人们忽然朝顾青双膝跪下,再抬起头时,人人皆是泪流满面。
顾青急忙下马扶起了几位老人。
一位老人颤巍巍地擦着眼泪道:天佑大唐,赐社稷以砥柱,顾公爷,长安城子民日思夜盼,终于等来了王师!
顾青含笑道:老人家莫哭,今日起,王师收复国都,关中也将慢慢收复,咱们离平定叛乱不远了。
老人不停点头:好,好!咱们百姓只盼叛乱早日平定,早日恢复当初的太平盛世。
正了正衣冠,老人朝顾青长揖一礼,严肃地道:长安城百姓恭迎王师入城,愿顾公爷长命百岁,增福增寿。
身后的百姓们纷纷行礼,齐声道:恭迎王师入城。
顾青急忙还礼:惟愿天下太平,百姓不再受战乱之苦,顾某愿以福寿换天下久安。
人群自动分开了一条宽敞的大道,韩介高声喝道:国都收复,蜀国公率军入城!
顾青步行从城外走过吊桥,走入金光门的城门甬道,道路两旁皆是黑压压的百姓,所经之处百姓纷纷垂目行礼,恭敬之极。
走出甬道,面前仍是一片人山人海,顾青入城后,百姓们自觉地让出一条大道,唯有先行入城的沈田站在大道中央,朝顾青抱拳道:禀顾公爷,安西军收复国都,是为社稷之喜,末将已召集太常寺歌舞,搭高台于城内,请公爷独赏‘秦王破阵乐’。
顾青停下脚步,眉头皱了起来,沉声道:谁的主意?
沈田一愣,讷讷道:呃,末将的主意……
顾青神情冰冷道:马上撤去歌舞,安西军入城不可扰民,不可恃功,不可轻狂,刚进城就得意忘形了么?
沈田尴尬地道:是,末将知错,马上撤去歌舞。</p>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