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p>这些话纵然不说,边令诚也会照办,监军的职责便是监管监视,从天宝六年高仙芝破小勃律夺石堡城一战开始,边令诚与高仙芝的关系便是互相牵制互相掣肘,不相爱,但相杀。
而书信的最后几段话,却让边令诚惊讶地睁大了眼睛。
书信最后几段,李隆基叮嘱他对顾青也要有所牵制和监督,勿使顾青夺高仙芝之权后恣意妄为,严密注意顾青的一举一动,并随时向长安禀奏。
顾青……竟也被陛下猜疑?边令诚半晌没回神,接着桀桀怪笑起来。
他不是说他颇受宠信吗?哈哈,我还一直奇怪,陛下怎么可能对一个年轻臣子宠信到如此地步,原来他的圣眷也不怎么牢靠,哈哈!边令诚笑得很开心,仿佛听到了一个天大的笑话。
笑了很久,边令诚似乎笑累了,敛了笑声后,神情忽然变得感慨起来:果真是圣心难测呀,对救命恩人都……
对救命恩人尚且如此,那么陛下如何看待他这个安西都护府的监军?
边令诚不由为自己感到悲哀。
或许,在陛下的心里,自己连条狗都不如吧。
讽刺的是,这条狗明知自己是条狗,却还是不得不露出狗一样谄媚的笑容,为主人尽心办事,他只能安慰自己,或许自己这条狗特别听话特别乖巧,主人特别喜欢呢,事办完后主人一定会赏一根大骨头,绝不会是兔死狗烹的下场。
接到这份密旨后,边令诚的胆气忽然壮了。
一边是自家人的语气严厉训斥的密旨,另一边却是表面恩宠,背地却提防的宠臣,两厢比较,边令诚忽然发觉自己的底气并不比顾青差。
流水的节度使,铁打的监军。
无论谁是安西节度使,谁掌握安西军的兵权,终究都要看我监军的脸色。
……
顾青再次累趴下,喘着粗气倒在沙地里。
将士们路过他身边,向他投以善意的笑。无论这位主帅操练时多么狼狈,但将士们却对他越来越敬重。
每一步都是他自己跑出来的,每一次都是他亲自越过了障碍,尽管有点慢,尽管做完后像一只落水的狗,但这位主帅的真性情却赢得了军心。
侯爷,刚剧烈运动后不能马上躺地,要起来慢走几步,否则会伤身的。韩介蹲在他身前劝道。
顾青虚弱无力地道:莫劝我,我快死了,临死之前我想分配一下遗产……
韩介失笑:侯爷胡说什么呢,要喝水吗?
不喝水,让我安安静静地死去……顾青闭着眼道。
韩介忽然笑道:侯爷,末将看了今日的将士操练排名,您已不是最后一名了。
顾青赫然睁眼:啥意思?
您是九千九百九十九名,比前几日大有进步,整整进步了一名,一名!韩介加重了语气道。
顾青愣了:我总觉得你这句话不是什么好话,可我却找不到证据抽死你……
是真的,今日有一名军士名次落在您后面了,左卫将士里居然有人比侯爷还差,啧……韩介嫌弃地摇头。
好了,有证据了。
顾青抓起一把沙子扬了韩介满头满脸。
无力地躺在地上,任由毒辣的阳光暴晒,许久之后,顾青发现自己快中暑了,而虚脱的身体似乎恢复了少许体力,这才站起身。
韩介小心地扶着他的胳膊,顾青环视左右,道:将那位落后分子叫到我的帅帐来,给我垫底的人必须认识认识。记住,以礼相请,以礼相待,找个垫底的人不容易,莫刺激他变强了,以后我又成了垫底。
很快那位落后分子来到了顾青的帅帐外,站在外面局促地垂头揉搓着衣角,畏怯地傻站着。
顾青走出帅帐,落后分子躬身抱拳行礼:小人迟言,拜见侯爷。
迟言?呵呵,小时候说话比较晚吧?顾青热情地上前,托着他的胳膊左看右看,怎么看怎么顺眼。
对顾青来说,这是一条锦鲤啊。
小人今日操练最后一名,小人知罪。迟言惶恐地道。
你知道在一万将士中成为最后一名,概率是多少吗?
迟言愕然无言以对。
是万分之一,唉,脑子也不怎么灵光,如何得了……顾青摇头叹息,随即又高兴起来,骄傲地指着自己道:我,今日九千九百九十九名,成绩比你好,我俩站在一起,我是学霸,你是学渣,懂?
顾青嘴里的新词迟言听不明白,只能茫然点头。
顾青露出了九千九百九十九步笑一万步的自矜微笑:所以,学霸想请学渣吃饭,来人,上酒菜。
第二百七十六章 夜宴诸将
人的劣根性在于,在比自己差的人面前永远会有心理上的优越感,区别只在于有没有将这种优越感表现出来,那些没有表现出来的人不是没有优越感,而是素质涵养比较高,隐藏得比较深。
原始社会谁家打的猎物比较多,会咧着嘴笑得很得意,这种不带任何目的性的嘲讽别家,后来人管它叫质朴,有了文字和文化后,圣人告诉他们,不能嘲讽得太明显,打猎多的人你们要学会善良,至少要装作善良。于是有了谦逊,有了涵养。
史学家说,这叫文明。
顾青却将人类的劣根性表现得淋漓尽致,尤其是在迟言面前。
毫不留情的嘲笑,毫无顾忌的展现优越感,尽管他只比迟言高了一个名次,但他仍然有一种学霸俯视学渣的酣然快感。
迟言只是个十八九岁的少年,比顾青年龄稍小。面对主帅侯爷如此热情的态度,迟言受宠若惊,愈发惶恐紧张。
毫无道理的事,操练名次前列怎么热情都不过分,军中的天之骄子嘛,被款待是很正常的,可是款待他这个倒数第一的人……侯爷贵脑阔有恙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