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股陌生的情绪在胸腔内旋绕,从来不曾有过的温暖。
秀儿和她母亲最后一个上前,母女二人一齐朝顾青微蹲福礼。
杨叔母是个三十多岁的女人,看起来有些苍老憔悴,这些年她被生活折磨得不轻。
顾青,多谢你照顾我们母女,因为你,我们母女才有了活路,原本……秀儿打算卖身给大户人家为妾的,多谢你……杨叔母眼眶渐红,声音哽咽。
旁边的秀儿忽然双膝跪地,朝顾青大礼拜下。没等顾青反应过来,秀儿迅速起身,躲到杨叔母身后不发一语。
村民们都散去,顾青手上多了一堆干果,他仍怔怔地站在门口不言不动。
心底深处的那道坚固的防线,悄然裂开了一丝缝隙。
转身进屋,顾青单手抄起酒坛,朝嘴里大口灌酒,搁下酒坛时,顾青已有些微醺,不知是酒精还是心情作祟。
重重将酒坛朝桌上一顿,顾青仰头望向皎洁的满月,忽然吟道: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
前世,今生,不必再纠结,此心安处是吾乡。
第三十四章 白衣胜雪
习惯承受苦难的人,反而承受不起幸福。
顾青像一个常年处于黑暗的人乍见到一缕阳光,慌乱,失神,手足无措。
前世已是隔世,可前世仍有无法释怀的心结。今生或是新生,可今生的顾青并不想接受来自陌生人的善意。
他害怕善意只是短暂的停留,害怕有一天陌生人对他重新冷漠后,承受不起巨大的失落。
半坛酒入喉,借着微醺的酒意,顾青压下心中翻腾的情绪。
他永远冷静,对他来说,异常的情绪波动是失败或厄运来临之前的征兆。
疲惫地瘫坐在蒲团上,顾青垂着头,不知在想什么。
宋根生两眼发直,神情仿若痴呆,喃喃念叨。
冯阿翁好奇地看着二人的神态,不解地挠头,见宋根生嘴唇嚅动,冯阿翁凑近了才听清楚,宋根生嘴里念叨的是顾青刚才说的那句话。
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
冯阿翁有些懵,这是一句诗吗?好像很不错的样子?
良久,宋根生醒过神,推了推顾青,颤声道:顾青,顾青!你回回神!
顾青抬头瞥他。
顾青,你果真没读过书?宋根生一脸人生若只如初见的样子,陌生的眼光上下打量着他。
没读过,怎样?我骄傲了吗?顾青不耐烦地道。
‘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一句,是你刚作的诗?宋根生兴奋地道。
顾青皱眉:我刚作诗了?
作了,绝妙之句,我想知道全诗,能告诉我吗?
你疯了吧你,我是文盲啊,怎么可能作诗,读书人的脑子如此脆弱吗?一喝酒就懵。顾青毫不留情地怼道。
宋根生这次却没上当,用力地拽住他的胳膊,笃定的眼神直视顾青的脸。
你作诗了,冯阿翁也听见了。
冯阿翁犹豫了一下,道:老汉刚才确实听见顾青说了一句话,不过老汉不识字,不知他说的是不是诗……
是诗!宋根生斩钉截铁地道。
灌了半坛果酒,顾青此时已有些后劲上头了,不耐烦地揪住宋根生往门口走。
你喝多了,回去睡一觉,醒来你就会为今晚说的蠢话后悔痛哭,快滚。
一脚将宋根生踹出门,送他离开,千里之外。
然后顾青转身,看着冯阿翁,冯阿翁急忙起身,拄着拐杖道:老汉自己走,自己走,不劳相送。
顾青恢复了温文的样子,微笑行礼:冯阿翁好走。
一位残疾老人以异常矫健之姿飞快离开,顾青关上门,看着空荡荡的院子,满足地叹了口气:终于安静了,真好。
桌上的酒还剩小半坛,顾青不喜欢果酒的味道,但他今夜忽然很想独自醉一场。
……
陶窑的生产如火如荼。
郝东来和石大兴或许算不得好人,但在赚钱这方面他们是专业且高效的。
陶窑的第三批成品送进青城县后,石大兴从青城县郊各个窑口挖人,很快给石桥村带来了一百多个人,大多是青壮劳力和经验丰富的老窑工。其中包括上釉的工匠,烧窑的工匠,以及各种做杂活的帮工。
久寂多年的石桥村忽然变得热闹起来。
顾青照单全收,并动员大家在窑口附近的半山腰开辟出一块百丈方圆的平地,给新来的工匠和窑工们搭建房屋,同时扩建陶窑,将窑口四周的重要核心地带全部用栅栏围起来,派本村村民日夜看守,新来的工匠未得允许不得私自入内。
至于工匠们的工钱,仍按一人一天一文钱算。</p>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