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曲尺唰一下睁眼,对他无语:怎么可能?有些谎言可以说,但有些谎言却不可以。
柳柴嵇很顺口的问下去:比如?
郑曲尺视线落于虚空,淡淡道:比如人命。
人命啊。
他真没想到,她会说这个。
盯着郑曲尺优美饱满的侧脸,好像忽然之间看懂了她此刻神色之中的疲惫与凝重,不仅仅是因为接下来的战斗,更是因为这其中不可避免会造成的杀戮与死亡。
柳柴嵇也没正式上过战场,虽然他向往战场,但这一次他参与了六国试兵,虽非那种大型战场,却已深切的感悟到战场上的云诡波谲,残酷无情。
凭他现在稚嫩的能力与作战应变力,根本完全应付不了。
郑副官,你说世子殿下能不能赶得回来?他突然问起。
能不能赶得回来,这事不好说,毕竟回来报讯的斥候说了,他遇上的是常胜军西泽,元星洲将大部分兵力都留给了她防守,离开前还为她一一分析了各军情况,让她能够尽快进入状态。
可以说,她如今的计谋攻心能力和行军备战知识,都是他一点一点教会的。
虽然在时间上太匆忙,不至于让她从一介小白变成作战指挥的高手,但有他在前提灯引领,她在后面望光奔跑,再加上她运用上自己擅长的能力,这才走到了现在。
可是正如她跟宏胜军与南陈军所说的那样,第一个人的命,始终还是掌握在自己的手中,哪怕身不由己,亦不要轻言放弃。
无论他赶不赶得回来,这一战我们都得上,求人不如求己,自救者天救。
听她说得这么大义凛然,无畏无惧,柳柴嵇脱口而出:郑副官,你难道不怕?
刚问完,他又觉得自己问的就是废话,赶紧找补道:其实,我一个大男人都觉得与巨鹿军打仗,很吓人,以前总觉得上战场是一件很痛快的事情,可以上阵杀敌,保守卫国,可现在才知道,这本身并不是一件什么痛快的事情。
要说,聊天真要找同一思想的人,郑曲尺就一俗人思想,自然能跟柳柴嵇同频道。
跟宇文晟、元星洲等人就不行了。
估计前者,你说你害怕打仗、流血牺牲,他会很变态的表示杀敌是一件很愉悦享受的事情。
后者,你说你胆小怕死,也不想杀人,他表示多练练就习惯了,毕竟身为刺客的他,曾一度杀人如麻,便认为人人都能跟他一样藐视生命、漠视人性。
这会儿遇上一个同样因为害怕、紧张而需要疏解的同类,她觉得战前跟人谈谈心,也不失为一件放松的办法。
其实,我认识你的兄长柳风眠,你跟他长得一点都不像,但你们兄弟俩有一点却很像,那就是真。郑曲尺忽然说道。
柳风眠因为是宇文晟的好友,是以并不与她多熟悉的时候,便认她为弟妹,代为照拂她,此乃真诚。
而柳柴嵇一开始傲慢无礼,目中无人,但一旦认可了她之后,哪怕她叫他站在那里被箭射,他都不会挪动一步,这也是真诚。
郑副官你认识我家二兄?
柳柴嵇这时恍然,难怪连王飞尘与将军都瞧不上他时,她却一眼认定他,无视他的坏脾性,执意栽培他、教导他,还要助他一步登天当校尉……
我当然跟他不一样,他哪里真了?他分明就是装得很,我才真,我最真,我真真儿的。柳柴嵇心头不太舒服的嘀咕个不停。
郑曲尺耳力尖,全听进去了,她笑:是你太不装了,一根肠子通到底。
柳柴嵇不服气直视她,皱眉问道:你欣赏他那种弱鸡男?
郑曲尺:……喂喂喂,你这形容未免也太歹毒了吧,他还记得那人是你亲哥不?
罢了,不提他了,郑副官你放心,等一会儿打起来了,我一定会保护好你的,绝对!柳柴嵇正儿八经保证道。
郑曲尺扶了扶刚戴上的兜鍪,穿好一身甲衣,配好武器,从头到脚武装起来:护好你自己吧,毕竟我承诺的校尉你还没有做上,就这么止步在这里,实在太可惜了。
所以,我们要赢,我们都要一起活下去。
——
巨鹿国这头,佘寇在邺营外等了一晚上,也守了一个晚上,眼见雨势稍霁,湖边却起了大雾,视线再次被阻碍,他直言晦气。
为了防止邺军逃跑,他们彻底未眠,如今虽天亮了,竟是一个阴雨绵绵的鬼天气,根本不适合发起总进攻。
不过,这种不适合是针对同一水平位置的敌军,像郑曲尺此类肖小之妇,却不必如此谨小慎微。
将军,天已亮,我等何时向邺营发起进攻?沐金过来询问道。
他焦急了一夜,眼见天光,却是一秒都不愿意再等待下去,他迫切的想冲入邺营内,查明他失踪的南陈军如今的下落,是生是死。
的确,事情不能再拖延了。
让士兵们速去准备!
佘寇刚下达完命令,便见一斥候紧急赶回。
报——有敌情,白鹭湖方向出现大批军队,疑似邺军朝我军方向包抄了过来。
佘寇一听,与沐金对视了一眼,两人眼底都充斥着荒谬与好笑。
你说邺军朝我军围了过来?
见将军不信,斥候当即信誓旦旦道:此事千真万确。
那你可探出对方有多少兵力?沐金问。
斥候不确定的回道:湖边大雾萦绕,属下瞧不太仔细,但人数绝对不少,应当不少于三千人吧。
他邺营内总共不过三、四千杂兵,这一次就几乎倾巢而出,看来郑曲尺这是急了?佘寇眼中闪过一丝得意又欢快的嘲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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