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抵是先前萧骋对澹台成玖潜移默化灌输了什么,导致少年面对燕羽衣还是那副恭敬谦卑的模样。
“陛下在臣面前理应自称朕才是。”燕羽衣纠正道。
澹台成玖:“可燕将军待朕终究与他人不同,朕觉得你我之间应……”
话音未落,燕羽衣掀起眼皮,略带冷意的眸光令澹台成玖忽然止声。
燕羽衣:“君臣有别,陛下便是陛下,将军府作为陛下手中的刀,陛下该将臣用以除恶戮奸,否则一切的道义礼法皆作空谈。”
“这里并非狸州,也不是陛下自小生活的村落,在明珰城内利益至上。计官大人或许觉得明君便得与臣子交心互助,但臣却认为,言官可信,而武将必须加以约束。”
“例如现在,陛下对臣宠幸至极,甚至愿将虎符相授,若臣想举兵进攻,陛下以为大内那道宫墙能抵得住几时?”
话说得太重,澹台成玖面色发白。
“燕将军!”萧稚坐不住了。皇帝对将军府敬畏有加,她却不怕,连忙制止道,“你明明没有这个意思,为何还要吓他。”
燕羽衣慢条斯理地为萧稚斟茶,并将她按了回去,轻描淡写道:“我本就是先帝为了前太子殿下准备的臣子,史书中描写我这种武将,至多给个糟糕的善终的结局,解甲归田闲散一方,已经算是万幸。”
“多得是死无葬身之地,被万人唾弃的命运。如今能够站在朝堂,历经三朝的那是德高望重,而像我这般历经三朝仍在青壮年的武将,只会成为众矢之的。”
“陛下。”
燕羽衣缓缓起身,走到仍有些发愣的澹台成玖面前,单膝跪地,仰头郑重道:“臣此行前来是请兵符前往赤珂勒,将军府的精锐皆会在臣离开明珰后进入大内守护陛下。”
“今年西洲与赤珂勒的收成欠佳,臣恐明年将有大变动,若真等到火照眉毛那日,就算是西凉与洲楚和解,倾尽全力,或许也无法挽回衰颓的西洲。”
百姓也需要一个崭新的洲楚,没有杀戮,没有欺压,能够建立平等秩序的朝廷。
澹台成玖眼眶微微有些红了,声音发颤:“皇宫太大了,朕害怕,害怕燕将军离开。”
“臣自幼入宫,并没觉得皇宫有何该被畏惧的,陛下,既选择这条路,便得奋力走下去。”
即便道阻且长,荆棘密布,但这就是人生来便该接受的命运。
可以选择成为什么,却不该逃避未来。
这话是燕羽衣想要对澹台成迢说的,也是对自己的警告。
他逃避燕氏,极端地依赖兄长,以至后来陡生变故,竟对局势没有半分控制的能力。
如今总算走到明珰城,既入局,便没有被轻易踢出的道理。
秋夏交接之际。
萧骋率队离开明珰城前日,送来半人多高的檀木柜,打开里头全是各种款式的珠翠首饰。
可惜燕羽衣已经没有时间再挨个试戴,甚至只是草草地打开瞧了眼,便差管家送进库房。
尘封在书房暗格匣中的书信再也没被打开过,只是偶尔处理军务至午夜,燕羽衣提笔书写时,偶尔会想到年前打仗那几月,每七日都会收到署名萧字的信件。
冬日初雪飘荡,经过数月整顿的燕氏部将,在燕羽衣的带领下悄然离开明珰城外的营地。
高嘉礼调配的部分军队,在半月后的第二道城关处与燕羽衣汇集。
率领前锋的主将是屡立战功,近日才荣升的程玺,与高嘉礼同从矿场战至如今。
程玺祖上几代皆以种田为生,到程玺这辈,虽考得功名却被人冒名顶替,赶往府衙寻求公道,不但被驳回,还受了顿打,险些致其丧命。
为护一家老小的安全,程玺将冤屈咽了下去,却在隔年被西凉强行掳走,在茱提打了好几年的黑工。
幸而遇见高嘉礼,两人相见如故,迅速建立起坚实可靠的友谊。
高嘉礼信中特别提醒燕羽衣,对待程玺只需保持公平即可,此人原本就是个执拗坚毅的性子,平时没表情,只是因他不爱笑。
前线打得火热,从送来的诸般战报来看,严渡确实是个难得的将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