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并未生在明珰,不比那些自幼耳晕目染的皇室子弟,他能在早朝端得住架子,有事也及时告知将军府,没擅自做主影响大局,进步已很令燕羽衣欣慰。
劝和调停并非燕羽衣所能,夜深也不便再叨扰计官仪,于是君臣互打配合,半安抚半威胁地盯着两位尚书握手言和,再由燕羽衣亲自送至各自府邸才算完事。
再回将军府,燕羽衣困倦非常,眼睛一闭再睁……
天光大亮。
吉时被完美地错过。
祠堂每日都有人打扫,梁顶年末会统一补漆刷油,保证其中雕刻的完整。
被那些写进木雕中的故事包围,燕羽衣在燕留的见证下进香。
准确来说,这是他初次真正意义上的以燕羽衣的身份进入祠堂,本以为会多些什么别的心绪,但面对那些陌生或熟悉的牌位,燕羽衣才发觉,自己似乎没那么在意燕羽衣这个名字的归属,或者自己究竟是谁这件事了。
幼时羡慕兄长能够随父亲母亲参与京城内贵眷们的集宴,好像那就是身为将军府长子的荣耀,只有得到万众瞩目,才算是拥有某种隐晦的认可。
长子的身份,将军府未来继承人的尊宠,这在燕羽衣眼中,就好像是黑夜之中渴求白日的阳光眷顾。
即便他明白,自己只会与辽远寒冷,永远无法触及的月色为伴。
但明珰的火烧得那么旺,点燃了现实,打破表面平静实则波涛汹涌的局面。
线香燃烧,袅袅余烟盘旋,燕羽衣没再回头,径直离开祠堂。
天空阴云密布,即将迎来一场酝酿已久的大雨。
午后,燕羽衣去东边修建凉亭的围墙闲逛。这里仍旧是他离开前的样貌,花草树木郁郁葱葱地散发着幽微的暗香,连绵的潮意浸满空气,多呼吸一口都是湿润。
将军府之外的河道贯穿整座明珰,只是有官宦人家居住的地方,修缮总归会更精致些。
再者,也没什么官员愿意去管自家后院外的河道,只要没那么吵嚷,便随意游人观赏。
远处钓鱼的人正在陆陆续续收杆,看起来似乎是要回家了。
燕羽衣双腿垂悬半空,半躺在墙头喝酒,昏沉微醺时,墙角传来熟悉的男音。
“不怕掉下来吗?”
燕羽衣缓慢地睁眼,微眨几次,才认出那是萧骋。
他简单挪动,臂弯撑着上半身,探出头去好奇道:“你怎么在这。”
景飏王今日一身极其简单利落的绛色,比起往日的华丽,倒显得略有点不符合身份与性格的“寒酸。”
“你的侍卫说你在这。”萧骋道。
燕羽衣疑惑地外头注视他,抿唇鼻翼微动,闻到一股若有似无得血腥气,当即彻底清醒过来:“你杀人了?!”
“审问而已。”萧骋左手搭右腕,略微活动几次,再度道:“燕将军,剩余的账目与证据何时交给大宸?”
“你要回大宸?”
燕羽衣立即抓住他话语间的隐晦。
萧骋莞尔,虽仍面带笑意,那份柔和却未及眼底,甚至带有极其浓郁的警惕与肃杀。要说他没杀人,只有鬼才信。
况且在京城内审问,有几家势力能做到天衣无缝,不被任何人发觉?
联想萧骋与方培谨的关系,燕羽衣难得沉默。
他动作凝滞间,萧骋却趁此时机利落地蹬地而起,几息内飘飘然地无声落座。
男人握住燕羽衣的指尖,身体彻底向他倾去,低声问:“本王觉得,回大宸这件事得向燕将军汇报。”
燕羽衣:“……殿下回国,关我何事。”
“万一燕将军因思念夜不能寐,本王也好提前安抚。”
“树要皮,人也是。”燕羽衣无奈。
萧骋立即表露落寞神情,可惜道:“看来是本王自作多情。”
“前些日严渡拜访,听说燕将军似乎还将本王存在你这的好茶统统送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