寻常纸样只要嚼碎了便死无对证,但可惜,今日这个吃进去的是没那么好消化,甚至嚼不烂,防水极强的军方使用的牛皮纸。
干燥的指腹抹去血渍,零星露出一排年号,后跟数个标有男女性别的名字。
燕羽衣大略扫过,都没什么意思,但最后的那个却残缺一角。
“裴……裴什么。”
他将东野陵往身边又拉了拉,仔细辨认道:“裴旁边是什么。”
东野陵嫌牛皮纸脏,拧着眉心捂住口鼻,道:“右下角。”
有东野陵的提醒,燕羽衣终于将注意力从名单中挪走,放在末端右角,两人面色同时一沉&ash;&ash;
方培谨。
第65章
一股莫名的刺痛酸麻,顺着与被血浸染的纸片的连接处窜入后脑,扎得燕羽衣险些捉不住那小半张牛皮。
仿佛被灼伤般,他倏地收回手,将牛皮纸丢给陈藏。
“另外那部分呢。”燕羽衣沉声问道。
陈藏没接住,牛皮纸顺着他敞开的衣襟滑落,掉在他那双缎面鞋面上。
纸洇出一小片粉红,陈藏连忙向手下递了个眼色,严厉道:“丢不丢人!快快将这里拾掇干净,连个戏子都打不过,刑部养你们做什么吃的!”
戏子?
燕羽衣闻言失笑,转过头来询问道:“难道此人并非陈大人从那马车里运来的吗。”
“偶有奸细混迹,待本官查清何方势力所为,定当严惩。”陈藏边说,边从袖兜掏出一方手帕,双手呈递于燕羽衣眼前。
堂堂刑部尚书,官职位列朝臣之前,弯腰卑躬屈膝等姿态倒做得充足,像是习惯许久的样子。
隧道深处隐约有靡靡之音传来,承载着细碎放纵的欢声笑语。燕羽衣斜睨着他,一动不动。
以燕羽衣的官职来看,他与陈藏品阶相当,对方本不必对自己如此谦卑,甚至作为官场前辈,该是燕羽衣对其客气有加。
但如今,他这副熟稔实在是令燕羽衣莫名地心生气愤。
难道西洲的朝臣便得如此,才能站稳脚跟吗?
依附其中一方势力,或者如太鹤楼那般坚毅之辈被踢出朝局。
中立往往与圆滑并存,而想要达到此种境地,远比作恶多端狂悖自大,或者失落无意更憋屈。
可笑的是,燕羽衣从前并未觉得朝臣如此对待自己有何疑异。
因为他本身便是承载着整个洲楚的希冀而生,他们称燕氏出战神,既然有战无不胜的将军,以此作信奉并无不可。
但前提是他没打过败仗。
而燕羽衣在火烧明珰前,没有想过自己会狼狈地失败。
尝过那份落魄的苦楚,他有些明白朝堂中那些被权势压得直不起腰的人,究竟活得有多艰难。
得用多少足够的勇气,才能左右逢源,勉强保住性命。
但陈藏可怜吗,他并不可怜,他作为帮凶,理应得到惩处。
望着这位刑部尚书的脸,燕羽衣拿起帕子,语气略有些奇怪地问他:“陈大人做刑部尚书多少年了。”
陈藏答:“二十四年,再过三个月就二十五整了。”
“记性真好。”燕羽衣夸道,“没想到大人做官的时日,与我年岁相仿。”
“不瞒将军,当年将军出生后,我还受邀去将军府喝过您的满月酒呢。”陈藏见燕羽衣语气和缓,便也随着他的话锋简单说些轻松的话题。
将军府满月酒之类的,燕羽衣倒不怎么感兴趣,反正正儿八经露面的场合,从来都没有他出席的份。
“行了,这里又脏又闷,有劳尚书大人善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