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因势力争斗,官宦压迫而叫苦不迭,那么我的胜利对他们来说,就是追名逐利,并非什么造福西洲。”
澹台成迢耐心引导:“扶持澹台成玖后,你打算怎么做呢。”
为君者看待天下的角度,与武将差别极大。而要想从听命君主的将军,成为久居朝堂凭唇枪舌剑挥斥方遒的权臣,二者之间无法度量其中难度,亲历方知艰辛。
“想做权臣,还是征战八方的将军。”
燕羽衣垂眼,忽然想叹气,但他不敢,他怕自己这口气一旦舒出来,便没有心力再待在这个物是人非的明珰城:“我什么都不想做,我以为……我以为自己永远都能在边塞跑马,为西洲守住边境。”
话音刚落,澹台成迢抿唇,忽然极其温和地笑了:“没有臣子会不愿意位极人臣,小羽,澹台成玖登基后,你要与他保持距离,可以替他出谋划策,但不要为他做决定。”
“无论谁成为皇帝,手中掌握权力,都不会允许身旁的臣子对自己的行为指手画脚。”
“我知道这些你都明白,但知道和真正着手去做,中间横隔着的外物牵绊,很难令人清晰地认知决定对错。”
“小羽,希望我们以后都不要做糊涂鬼。”
男人的气息越来越弱,直至伏在燕羽衣肩头,双目空洞地握着燕羽衣的手,松了紧,紧了松。
燕羽衣眼睫微颤,直至此刻,才骤然清醒,许多不愿接受的现实,实际上在一点点地吞噬自己。
明珰城的火,或许早已被点燃。
一个久居深宫,望不见百姓疾苦。一个扎根边塞,只顾打仗带来的胜利的刺激,忽略百姓真正所需要的是什么。
洲楚之难,每个人都有责任。
那个金殿前极其了解燕氏武功的护卫,或许便是找寻真相的突破口。
日暮西山,整个皇宫灯火通明,群臣被困十二个时辰后,终于再度被聚集在已经打扫干净的前朝。
宫中负责通传圣旨的太监们,悉数承车马外出,接未到场的朝臣们进宫。
太子澹台成迢自先帝驾崩后继位,新君选择禅位于先帝遗落在外的子嗣,由澹台成玖承继大统。
自然,东野侯府也收到消息,来者是不久前还被燕羽衣刀架脖子的东野陵。
新君澹台成玖在偏殿歇息,喝了两碗安神汤才堪堪入眠,燕羽衣守在他门前心事重重。
太子被隐瞒民怨沸腾,或许能够当做手底下的官员尸位素餐。但燕羽衣收到的命令,则出自家主,那么家主会不了解局势变化吗。
凭借着全然的信任,燕羽衣根本没怀疑过家主下达给自己的指令有误。
本以为的孑然独立清醒,实则化作他人股掌玩弄的把柄吗。
为什么。
“为什么他连我都要瞒。”燕羽衣低声喃喃。
“主子!”
忽然,严钦气喘吁吁从外跑来:“您叫我。”
燕羽衣收起思绪,开口道:“萧骋寄来的信都还在吗。”
“在的在的。”严钦点头,道:“按照您的吩咐,来往信件都由属下接受,从未假以他手。”
白日与萧骋吵的那场架,燕羽衣吵罢冷静便后悔了。
国库空虚,他还指望萧骋的金库救急,怎么就把人家骂恼了呢。
以后还怎么从他那套钱。
但主动求和又并非自己擅长,真低头,反倒叫萧骋提起精神防备。
燕羽衣转身朝殿里看了看,确定澹台成玖没醒:“景飏王人呢。”
“陪同五公主在东宫暂歇。”
“走,我们带着信去找萧骋。”燕羽衣说。
严钦摸不着头脑,怕自己坏事,问:“主子,需要属下再准备别的吗。”
“不。”
燕羽衣从怀中掏出三对耳坠,摸索着全部都扣进耳洞中。进宫前,他嫌耳坠麻烦,便卸掉没戴,没想到竟还能派上用场。
根据自己对萧骋的观察,这个人似乎不喜欢太过于聪明能干的性格,略有些蠢的,或是天真无比,才能提起他作弄的兴致。
简单来说,再弯弯绕绕的心眼,不如迎面直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