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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午夜零点开始的工作,到次日早晨八点钟暂停。七个客人出了房间,会集到饭厅,准备吃早餐。
聂深昨天没吃东西,一直饿到现在,脸色更显得苍白。
林娴放慢了脚步,小声问:你生病了?
聂深摇摇头。
汪展冲过来,一把搂住聂深的肩膀。你干活怎么样?
还行。你呢?聂深随口应道。
哈,你猜不到的,别看我胖手胖脚,缝缝补补的活儿,我可是一把好手。不过,真的又累又饿,比滚了一夜床单都费劲。
聂深淡淡一笑。
你怎么一点都不累?汪展上下打量聂深,看不出来,小身板挺硬朗。
我倒是想胖一点。聂深随口应付着。
饭厅中间的长桌上摆好了简单的餐具。众人落座后,故意扯些不着边际的话题,都在回避张白桥的死亡带来的阴影。
话题转到美食上,汪展更来劲了:我从小就爱吃,嘴馋得很。他一边说一边吞着口水,看这家人的阵势,绝对好吃的满坑满谷!
胡丙端着锅进来,揭开盖子,一股热气腾腾的香味飘出来。然而盛到碗里,却只是菜汤。汪展的脸顿时就绿了。
装了半天逼,就给这个?作为吃货竟气得再也说不出话。
干了一夜活儿,这算什么?姚秀凌把碗一推,喂猫还有干粮呢!
胡丙阴阳怪气地赔着笑脸:抱歉啊各位贵宾,宅子里……啊,就是这样,这是规矩……
什么规矩?郑锐质问,羊奶也行啊,为什么不让我们喝?
大家都听见过后院传来的羊叫声。
就是嘛。姚秀凌原本和郑锐互相瞧不顺眼,现在站到了一起。
聂深或许是饿坏了,执着地盯着菜汤看了一会,试着尝一口,味道还不错,有一股淡淡的药味儿。聂深把瓷碗斜过来,又借着光线观察汤底,看到一些细碎的残渣,不像是普通菜叶,应该是某种特有的野菜或花草。
聂深喝了一大口。
胡丙立即狗血上头,欢天喜地叫道:看看,看看聂贵宾喝得多香!
本来想争取更大的利益,结果被聂深破坏了,姚秀凌气得不行,郑锐也埋怨地看着聂深。
林娴跟着喝了一口。
接着是叶彩兰。
汪展腆着脸看一看姚秀凌,他一直想勾搭姚秀凌,但姚秀凌给他一个冷脸。汪展有些赌气地灌了一口菜汤,呛得直咳嗽。
胡丙摇头晃脑地说:你们喝了就知道了,鄙人的做菜功夫那可是一流的。
聂深问:这是什么菜?
胡丙愣了一下,清了清嗓子说:好吃就行。他一转话题,得意地说,不瞒各位,我家四代厨师,我爷爷还在道光帝的御膳房做过掌勺大师傅。
聂深一皱眉头,抬脸看着胡丙:你说的是真的?
胡丙拍着干菜板似的胸膛:我还哄你不成?我拿我祖上的名声发誓……
饭厅门口,忽然传来老昆重重的咳嗽声:哼!
胡丙一下子愣住,意识到什么,身子不由得往后一缩。
老昆走进来,厌倦的眼中透出一道冷光,扫了胡丙一下。
胡丙一边往外退,一边咕哝道:好喝就行,好喝就行。
老昆跟出来,嘶声低语:乱说话就是找死,赫管家要知道了,你……
我没怎样。胡丙勉强辩解。
你爷爷做过御厨——若有哪位认真的客人稍微算一下,时间就不对。别忘了,现在不是民国二十四年,莫非你是坟里的老鬼?
胡丙立刻垮了:是我没忍住,好不容易有客人品尝我的厨艺……
老昆一把掐住胡丙的脖子:别说了。咱们不能犯一丁点儿错误。
胡丙直翻白眼。老昆松了手。
饭厅里,聂深告诉姚秀凌等人,这种汤喝过后,确实很有效,胸腹间有一股暖流。
剩下的几个人都喝了汤。
气氛一松,话题忽然转到了张白桥的死。
汪展冷不防来了句:没想到他第一个死。
姚秀凌马上质问:什么意思,你也想死?
汪展嘴角一抽搐:死一个,其他人就可以多分钱。从古至今,不都是这么玩的吗?
聂深说道:你们注意没有,刚才胡丙盛菜汤的时候,露出了手腕上的表,是张白桥的。
叶彩兰点点头:嗯,确实是张白桥的表。
郑锐一捶桌子:这什么鬼地方,死人的东西也敢偷。
', '>')('姚秀凌冷哼一声:张白桥本来就是个贼,别忘了命运图经上说的,那块表是他在地铁上偷的。
叶彩兰说道:这地方越来越吓人了,我真不该接请柬的。
柴兴插了一句:不就是混七天嘛,为了发大财,忍了。
汪展咂了咂嘴:我觉得麻子那个人还是不错的,起码很有牌品。
麻子?姚秀凌瞪着汪展。
汪展哈哈一笑:噢,是我一个牌友,我和他打牌的时候输了钱,他知道我急缺资金,不但没要账,还给了我一份请柬,让我来……
等一下,你说的麻子是不是四十来岁……姚秀凌站起身。
你等等,郑锐又打断了姚秀凌,抢先问道,麻子是不是小眼睛、葱头鼻子,鼻梁上还有颗黑痣……
麻子叫欧阳红葵,对吗?林娴不安地问。
欧阳红葵是你的牌友——柴兴跳起身,指着汪展,但他是我的房东。
是我的代课老师,教过半年多!郑锐嚷道。
是我的老乡。林娴低声说。
他是我的病人。叶彩兰嗓音颤抖,我曾经在黑诊所混过两年。
姚秀凌跌坐到椅子上,说:他和我谈过恋爱。我靠。
我们的请柬……都是他给的?汪展再也笑不出来了,为什么?
给我们送一笔横财。柴兴露出一脸哭相。
那……死了的张白桥和欧阳红葵是什么关系?郑锐冷不丁问道。
难道他偷的那块手表……在地铁上……汪展的嘴唇哆嗦起来。
如果是真的,那就说明张白桥以前不认识麻子。张白桥和我们不一样,他是一个随机选择的客人,原本并不在请柬名单上。柴兴哑着嗓子说。
所以他是第一个死。汪展说。
那么——
突然间,众人的目光唰地集中到一个人身上。
始终沉默不语的聂深,静静坐在桌子一角。
你是最后一个进入宅子的,胡丙说宅子里不该来八个客人。然后,悬赏任务开始前,张白桥刚巧死了,他是欧阳红葵随便挑选的,是一个替身客。柴兴盯着聂深问,那他是替换谁的?
聂深淡然地说:你们怎么证明张白桥是麻子随机挑选的,也许他俩以前认识呢?
不认识。沉默已久的叶彩兰幽幽地说,昨天和张白桥闲聊时,他得意地告诉我,是个陌生人给了他一份请柬。
这句话变成了最后一击,打在聂深头上。
饭厅的气氛顿时炸了。
你到底是谁?姚秀凌嚷道。
你是怎么进来的?柴兴的表情变得异常阴冷。
汪展和郑锐离开椅子,用充满敌意的目光看着聂深。
我也不知道。聂深诚恳地伸开双手。
如果你不进来,张白桥就不会死!姚秀凌尖叫道。
林娴突然说道:聂深进来以前,他又不知道会出事。我们也不知道呀。
你还替他说话——姚秀凌怒指林娴,你们这对狗男女!
聂深说:有什么事冲我来,别伤及无辜。
别嚷了,郑锐挥手打断争吵声,瞪着聂深问,聂哥,你还没告诉我们,欧阳红葵——也就是麻子,和你是什么关系?
聂深苦笑一下:我没有见过他。
聂深说出这句话时,记忆瞬间拉回到少年时代。
麻子。原来他们说的麻子,就是那个二十多年隐身在人群背后的邮差!
但聂深想起,十五岁那年,他和母亲从一个叫作南港渡的地方,乘船过江。
由于对水的恐惧,聂深本想远离船舷,然而渡轮十分拥挤,瘦弱的聂深与母亲被挤散了,独自到了船的后部,扒住船舷,侧脸不敢往水面看。
他感觉有个人挤了过来,站在自己身后。
脚下的影子显示,那人做了个奇怪的动作,想要推他一把。他猛地扭过脸,一瞥之下,那人却又消失在人群里。聂深清楚地记得,那张脸上布满了麻子,还有鼻梁上有颗黑痣。
逃亡期间磨炼的动物般的本能,能够感受到死亡气息,虽然只有十几秒时间,聂深确信那个人想把他推到江水里。
但最终没有下手……
此刻,那个早已淡化的场景,忽然从脑海中浮现出来。
随即更大的疑问冲击着聂深——
邮差是要杀掉他吗?然而为什么多年来却又不遗余力地帮助他和母亲,并在不久前约定见面时,又因为遇到危险,而让他逃走?
究竟为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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