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棚,帮我处理干净。】
发给常屿的最后一天信息,她驱车前往何湛延家里,马路宽敞无人,屡屡超速,在探头临近前点刹车,不可抵挡的困意席卷而来,神经紧绷着,她想起疲劳驾驶应该休息四小时以上,好在没出什么事故,也没有实线变道或者闯红灯之类的违纪,安然无恙抵达何湛延家小区外。
没有登记车牌号,凌晨保安室也有人,她擦了擦身上的血,裹上外衣,指名道姓自报家门,报出何湛延的信息,结果没用,不是业主,外车一律不让进。
她不能把车开进小区,只能自己徒步走进去。
趁着黑暗,保安人员没有看到她衣服上的血污,空气中的血腥气被雪的腥气盖住,寒风刺骨,进入呼吸道抽抽地疼。
她第一次觉得这条路这么远,呼哧呼哧走到正确的房子,浑身冒了一层汗,不经意间风一吹,第二天头疼脑热是不可避免的了,不过也无所谓,马上就会长眠。
大门安装指纹锁,她翻门而入,落地的一瞬间伤口裂开,疼得她又冒冷汗,被冻住的血痂破损的皮肤重新渗血,零零散散洒在她走过的路,落在身后的雪上,亦如踏雪红梅,细看实在瘆人。
房子的门进不去,她找到常屿曾经走过的路,那窗户从里面被锁上,人还怪好嘞,进来知道关窗,但现在裴芷进不去了。
她在窗前站了一会儿,遗言是把所有财产都留给查茜茵,那个男人留给她的很多了,即使不找婆家不和那户人家喜结连理,也能够安稳度过一生。
她想起花园那把铁锹,战绩有一,便是刺伤何湛延,随后她就后悔了,在医疗箱前急得团团转,酒精碘伏之类的全摆出来,在线搜索怎么处理这种程度的伤口,伤者已经强撑着精神用针线给自己缝好了。
现在铁锹的战绩有二,她打破了窗上那片玻璃,幸好不是钢化的,哗啦一阵,寒风涌入室内,有碎玻璃卡在窗框上,她不管那么多,避不开就直接蹭过去,玻璃碎片划破她的裤子,新的伤口出现在她的腿上。
她也没想到从这么矮的窗上摔下去这么疼,她感觉自己全身的血快流干了,止血缠绕之物满满浸染她的血液,艰难爬起脱掉外衣,身上衣物鲜红一片,有些甚至氧化成瘆人的红褐色。
池中的鱼跳出围困自己许久的缸,跳进永远困住自己的大海,在那一瞬,自由的选择接踵而来。
面前是地下室的门,她知道藏在她心中的恐惧在其中,思念也在其中。
我们,终于,可以永远在一起了。
跪倒的姿势并不舒服,地下室的门近在咫尺,她伸手却无法触碰到,无力前进一步,死亡的丧钟敲响,属于她的长眠提前来到,陷入永远的沉睡前,她从兜里掏出没用完的打火机,点燃地上铺的地毯,随后缓缓闭上眼睛。
耳畔发出什么响动,有其他声音她的耳中。
可能是赫尔墨斯,也可能是何菡菡。
那都不重要。
殉情只是古老的传说,不过生同衾死同穴这说法裴芷做到了,这座别墅就是他们的坟墓,唯一的遗憾是隔着一扇门,是跨越生死的距离。
如果有来生……如果有来生……
小何,我们一定要在一起。
烈火如风,裹席奔赴死亡的生命躯壳,久违的温暖,她死前还在埋怨何湛延若是真的爱自己就付出实际行动追求自己,毕竟爱是口说无凭的迷障,足以将人哄骗致死。
幻梦一瞬,裴芷突然想到自己的命没有曾经那么贱,某种意义上的飞黄腾达,如果自己死在这,宋亭道怎么办?周轩途怎么办?粱苑阡怎么办?
最重要的,查茜茵怎么办?
噩梦乍破,她撑起上半身,让自己靠在墙壁上,打开手机开始录音——
我是姬菡芷,我自杀以后,作为法定第一继承人,我的配偶、父母、子女都死光了,第二继承人也都死光了,所以我的遗嘱我的遗言是——我名下的所有财产,全部都由查茜茵女士继承。
何湛延在二楼卧室睡觉,是赫尔墨斯急速飞过来薅他头发硬把他拽醒的,不然还跟个死猪一样睡,赫尔墨斯又扑棱翅膀又嗷嗷叫,把何菡菡也吵醒了,给了还没太清醒的何湛延俩逼兜,并且在床上蹿来蹿去。
听到楼下有动静,他寻思着外边刮风这么大?下楼去看看,一上楼梯就感觉屋里温度骤降。
不用打开灯,就能看到这如此恐怖的一幕,裴芷趴在地上,火光影影绰绰,寒风侵袭燃烧并不强烈。震惊与恐惧先脚到,悲痛与慌乱后脚来。
他不会记错自己的爱人。
阿芷?阿芷!
地上都是血,他先灭火,然后把人抱进里屋,桌面清空整理成一个简易的手术台,脱下她的衣服,检查她身上的伤。
没有烧伤,而最严重的伤在右臂,静脉失血,包扎手法娴熟,处理及时,人能撑到现在。
第一针扎下去,裴芷没动静。
后几针下去,因失血过多而昏迷的人表情狰狞,诈尸一样醒来,瞪着眼睛咬牙切齿,何湛延为她裹缠纱布固定。
看到他,裴芷以为自己死了,于是哇一声嚎啕大哭,再也按捺不住这巨大悲痛,有情人终成眷属,只有死亡可以将他们永远连接在一起。
从来都没这么伤心过,伤心到缝线崩了。
现在更伤心了。
裴芷想,她一定是下地狱了。
何湛延哆哆嗦嗦加大麻醉剂量,不如正规医院药效快,但是也能用。
麻醉的药劲儿很快,她看到何湛延的脸,又好像是周轩途,甚至听到宋亭道叫她姐姐~,
而后是无尽的黑暗,在分不清的混沌梦境,她坠入一潭死湖,绝望压抑令人窒息。
死水无声,欣欣向荣的生机之光,折散在上层水面,半明半灭。深渊下沟壑纵深,铺满闪闪发光的龙鳞,那些死去的人化为骷髅白骨,互相连接,永坠深水牢狱。
一具未完全腐烂的尸首,被钉在水底的白骨十字架上,他的上半身是完整的身体,下半身从膝盖处截去,鱼群围聚啃食断面的肉,远远望去,像一条美人鱼。
他的面色苍白,泛着失去生命特征的青灰色,双目浑浊无光,面部特征还能识别。
姐姐~我爱你,我爱你的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