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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半梦半醒(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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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道:生命形式不同者,请勿妄加评议!

康维仍然笑容满面:对不起──我可不可以指出一些事实?

我闷哼了一声,没有回答。康维显然也不准备听我的回答,他接着就道:我不明白你们为何对生命配额的转移如此紧张,觉得不能接受,而事实上,生命配额的转移,早已实施,而且十分普遍,不值得大惊小怪!

我一时之间,还弄不明白康维这样说是甚么意思,白素已经道:那不能算!

康维道:怎么不能算?根本就是生命配额的转移!就拿‘输血’来说──

本来我一时之间想不通白素和康维在争甚么,可是一听到输血这两个字,我就不由自主大叫一声,明白康维说生命配额转移早已在实施是怎么一回事了!

他提到了输血。

输血是现代医学中最普遍的一种手术,行之已久,人人都习以为常,不觉得有任何怪异。

输血这件事,在某种角度看来,确然可以算是生命配额的转移。失血过多,会丧失生命,经过输血,就可以使生命延续──那当然是接受了血液的人,同时也接受了生命配额的缘故。

这一点,可以说毫无疑问。

可是输出血液的人,是不是损失了生命配额呢?

现代医学说,输出少量血液,对身体健康并无影响──事实也证明了这个说法。

可是身体健康,并不代表生命配额没有减少。生命配额减少是看不出来的,不但现在看不出来,而且日后也看不出来──因为没有人知道自己本来可以活多久。

如果输血会导致生命配额的减少,那是一件极可怕的事情,会使得现代医学手足无措,甚至于无法运行!

我把这一点提了出来,并且严重警告康维:没有确实证据,你可不要胡说八道!捐血救人,是很高尚的行为,但是如果捐血者会损失本身的生命配额,只怕肯做的人,少之又少,现代医学会因此瘫痪!

我说得十分郑重,而且问题也确然很严重,所以连柳絮也望定了康维,等他作进一步解释。

康维做了一个鬼脸:我不知道输出血液会不会损失生命配额,可是接受输血可以增加生命配额,却是可以肯定的。

康维虽然只是说不肯定可是我仍然感到极度紧张。我追问道:你说清楚一些──究竟输出血液的人,会不会损失生命配额?

康维还是没有正面回答,他只是道:血液是人体中最奇特的组成部分,它不但可以在离开人的身体之后,自行独立存活一个很长的时间,而且也是人体重要组织之中,唯一失去了之后可以再生长的部分

我不等他再发挥下去,就打断了他的话头:你说结论,结论是甚么?

康维在我的追问之下,又想了一会,才道:根据血液的再生能力来看,答案应该是不会损失生命配额。

我略略松了一口气,可是新的问题立刻又产生了。

我道:你举了输血这个例子来说明生命配额的转移,其实推而广之,心脏、肾脏等等器官的移植,也当然是生命配额的一种转移。

康维道:当然是。不过器官的移植,都在拿出器官的一方已经死亡的情形下进行,死者的死亡,可能是由于他的呼吸配额已经用完,或者是脑部活动配额没有了,若是他的心脏功能还有大量配额剩余,那就可以把这种剩余转移到他人身上去使用,对死者来说,也就无所谓损失不损失。

我立刻道:有一些器官移植并非在一方死亡的情形下进行,最常见的情形是肾脏的转移──大都出现在为了挽救亲人的生命上,转移过程中的双方都是活人,得到的一方,当然是增加了生命配额,而失去的一方,不能再生出一个新的肾来,他是不是损失了他的生命配额?

康维被我的问题迫得一时之间说不出话来。

白素在这时候忽然笑了起来:你们两位,真可以说是聪明一世,糊涂一时,怎么在这个问题上钻起牛角尖来了?

我和康维,确然糊涂一时,因为白素这样说了,我们竟然还是没有立刻想起我们的讨论,有甚么不对劲的地方。

所以我们一起向她望去,她不等我们开口,先作了一个手势,示意我们先想一想。

就在这时候,柳絮指着我们,笑了起来,显然是她也明白了白素的话。接着是康维用力打了他自己一下脑袋,当然不到一秒钟,我也明白了。

后来他们都取笑我后知后觉,我想说当时陈景德比我更迟钝,可是我没有说出口──如果沦落到要和陈景德作比较,那实在太不堪了。

虽然在这个问题上,我的反应比较迟钝,可是他们三个都是非同小可的人物,比不上他们,我也不觉得是甚么大失败。

何况我比起康维这个精密无比的机器脑袋来,也不过只慢了一秒半秒而已!

却说当时我看到陈景德还是一脸茫然的神气,我就向他解释道:我们讨论生命配额是不是有损失,可是这个问题实际上并不成立,因为任何人的生命配额,早在他的生命形成之时,已经确定,是多少就是多少,不会减少。

白素向我笑了笑,表示她说我们糊涂,确然是因为如此。

可是陈景德经我说明之后,仍然不明白。

他非但不明白,而且还提出了一个问题。

更令人气结的是,他的问题,令我们四个人一时之间都哑口无言!

他道:要是生命配额早在生命形成之初已经设定,那么也就根本不存在生命配额的转移──是多少就是多少,不会减少,也就不会增加,何来转移?

一时之间,我思绪很紊乱,难以回答陈景德这个问题──在生命配额转移这个问题上,我有很多想法,可是想法和想法之间,却在很多情形下互相矛盾。

刚才陈景德提出的问题,就是一个最好的例子:我既然肯定了生命配额是早已设定的,可是又认为生命配额的转移是可能,这岂不是矛盾之至?

我这样想着,口中自然而然喃喃自语:真是矛盾!

白素却应声道:并不!

我呆了一呆:并不甚么?

白素道:并不矛盾!

各人都向她望去,看她如何解释这个明显的矛盾。

白素徐徐道:这是一个有关命运的老问题:要是命里注定大富,是不是坐在家里甚么也不做,根本不必努力,钱就会从天上掉下来?

陈景德反问:你的答案是甚么?

白素道:我的答案是:不会!钱不会从天上掉下来,要努力去赚。

陈景德道:这不是矛盾了吗?

白素摇头:并不矛盾。因为在命运设定他会成为大富的同时,也已经设定他会勤奋努力,而不是坐在那里等钱从天上掉下来。

我吸了一口气:你的意思是说,生命配额的转移,也是早已设定的事?

白素点了点头:我们已经假设生命配额把一生所有的动作都早已设定,当然也包括了他会减少生命配额或增加生命配额这种行动在内。

白素把问题解释得很明白──一切都早已设定,包括出让或接受生命配额在内。

在这样的情形下,生命配额的转移当然成为可能,并不矛盾。

陈景德瞪大了眼,想了一会,忽然神情变得十分哀伤,失声叫道:要是这样,我们的──我是说我和陈宜兴的计划如果实现了,那岂不是我们兄弟二人,早已注定其中一个会早死!

我瞪了他一眼:你太矛盾了,你不是说过你们两人一起活着是极大的浪费吗?一个早死,就表示一个可以长命,有甚么可以伤感的?

陈景德低下头,显然一时之间他还很难接受我的话。

我也不再去理会他,因为在这时候我想起了一个令我伤感的问题──如果一切早已设定,那么无论我如何努力,都将无法阻止生命配额转移的进行!

而且我的一切担心也都属于多余──既然有人设定会出让生命配额,那么生命配额转移就迟早会出现。

或许生命配额转移早已在进行中,只不过人类还没有意识到而已,像输血、器官移植,甚至于全身换血等等现代医学所能做到的一切,肯定都可以使生命配额得到增加,至于有得必有失,谁是失去的一方,无法确切肯定。

总之这种现象,并不造成我开始时所有的那种忧虑,看来如果将来生命配额的转移普遍化之后,得到的和失去的各取所需,人人都习以为常,心安理得,就像进行普通的买卖一样,虽然是买命和卖命,也不会对整个人类社会形成任何混乱,说不定对现存的一些社会现象,还可以有大大的改进!

而等到生命配额的买卖普遍化之后,既然是双方心甘情愿的行为,也就不存在甚么道德不道德的问题了。

现在由于我们对生命的观念,所以感到买命和卖命这种行为有些难以接受,但到了那时候,人类对生命的观念也必然大大改变,觉得用金钱去购买生命,或为了金钱而出卖生命是很正常的事情,一点也不值得大惊小怪。

我这样说,绝非危言耸听,也并非夸大了金钱万能。事实上,金钱和生命的关系,已经到了如今这种程度,只要再向前跨出一小步,就可以进入用金钱买卖生命的境地了。

其所以还没有跨出这一小步的原因,只不过是因为科学上还做不到生命配额随意转移而已。

如果那种力量已经掌握了生命配额转移的方法,那么生命买卖很快就会普遍起来。

像陶启泉、大亨他们那班豪富,和全世界的权贵总之是买得起、花得起钱的人,会大喜若狂,认为这样子的生命,才算是公平。

而出卖生命者,可以得到大量金钱,摆脱人间地狱的苦困,虽然少了几年生命,可是能够使自己活得像个人,那也正是他们热切的希望──对他们来说,或许那是梦想成真,神话变成了事实。从那些应征信来看,绝对可以得到如此的结论。

那样看来,我所担心的那种力量会对人类带来极大祸害的假设也不能成立。

因为全人类的行为,正是向着这一个方向在发展,既然是人心所趋,就算是由此走向灭亡,也是人类自己的选择!

想到这里,我的感觉十分奇特,难以形容,我竟然忍不住哈哈大笑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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