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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间并没有过去很久,宋似卿却舒服地要睡着了,直到他放下梳子,她也不愿意起身。就这么斜靠在他的身上,看着铜镜里的人。
她伸手抚摸着发髻:你这般好手艺,小心我以后赖上你,每日都让你给我梳头发。
她往旁边挪了挪,匀出了半个位置,孟平熠慢慢坐了下来。宋似卿更方便地全靠在他的胸前。
他轻轻搂住她的肩膀,让她靠得舒服些。镜子中的两个人相互依偎,岁月悠长,若能一直这样,夫复何求。
孟平熠最后揽起她耳边的碎发,笑道:那我可得多学几种发髻,不然似玉就要厌烦了。
宋似卿听出了话外之音。抬头看他:那这一种,你是何时学来的?
他望着镜子,神色如常,看不出悲喜:幼年在蜀中,我母亲常梳这种发髻。似玉可觉得老气?母亲梳的是妇人发髻,他稍微变了些。
宋似卿赶紧摇头,她静静地望着他的眼睛,可那双眼睛太过平静,她什么也看不出来。
宋似卿有些着急,她伸出手轻轻抚摸着他的眉眼:你别这样,我觉得你现在很难过,可我什么也不知道,弄得我也很难过。
她垂下头,更深地埋在他的怀里。
孟平熠心中动容,望着怀中的人因为自己的心情而受到牵动,不禁自责,他怎能让她难过呢。
他看着她轻拧的眉头,失落的眼神,一直低沉的心忽然跳动起来,忍不住在她的眉间落下一个轻轻浅浅的吻。
感受到他柔软的唇,宋似卿愣住了,睁着眼睛呆在他的怀里,看着他合上双眼,睫毛和嘴角却微微颤抖。
不知怎的,她竟感受到了他的无助。她下意识地伸出手抱住他的身体,而他回以更深地拥抱。
第89章
蜀中路远且长,她很少出远门,自离开京城后,心中欣喜之余,不安渐渐漫上心头。好在孟平熠把一切准备的很妥当,这一路有他在身边,说说笑笑,打打闹闹,并不觉得乏味。
冬日的天,一日比一日冷,宋飞羽驾驶着马车,走过千山万水。马车外的风景不同于云州容城的山水秀丽,也不同于京城的繁华堂皇,然山峦叠嶂,气势巍峨,亦让她心生欢喜。
更重要的是,这是他自小生长的地方。
她总忍不住将车窗打开,看看蜀中的一草一木,一人一面。虽然每次冷风吹进来,她都会呛了一大口,惹得他说了好几次。
可她爱看风吹乱他发丝的模样,爱看他皱着眉为自己紧衣的模样,爱看他担心自己着凉,时刻关心手中暖炉是否还热和的模样。
她爱看他一切有情绪的模样。
孟平熠担心她自小长在江南,受不了蜀地的严寒,几次明令禁止她开窗吹风。然而他说出的话也同这冷风一样,吹拂在她笑嘻嘻的脸上,无影无踪。
孟平熠束手无策,只能顺从地陪她玩着这些小把戏,时刻为她准备好暖身的姜茶。
路途迢迢,车马奔波,将近一个月的时间,终于到了地方。
已经到巴州了,咱们先去巴州府衙看看。快进城时,孟平熠告诉她,巴州郡守王如松,是我舅舅。
宋似卿一愣,虽然早知他们第一站是来巴州,然他这句话,还是让她紧张了一下。
这就要见亲戚了?
你怎么不早告诉我?那个……第一次见面,我要不要备点礼物?宋似卿搓着手,有些懊恼,责怪他怎么不早说。
孟平熠笑笑:就是怕你客气才没有告诉你。咱们这次来最重要的是检查蜀中山匪治理情况,走亲访友不是主要。
若他和宋似卿初入蜀中,便与自家亲戚大肆热络,毫不避嫌,只怕会惹人非议。
宋似卿自然知道他们是带着任务来的,也知道孟平熠的担忧,可毕竟是到了他的老家,哪能跟无事人一样。
这些年,你这位舅舅可有关心过你?宋似卿打听了一句,若这舅舅没在意过他的安危,那她自然可以公事公办,权当陪孟平熠来视察。
可她又瞧见孟平熠点了点头,这便不能当做没看见了。
她想了想:舅舅家可有女儿?
孟平熠道:有两位妹妹。
宋似卿拍手笑道:那正好,车上还有许多从京城带来的特产,还好我都没怎么动。既然送给舅舅不方便,那便由我出面与两位姐妹交好,既不惹人闲话,也不至让舅舅寒了心,你看怎样?
她偏着头看他,满心欢喜,觉得自己这个主意实在是妙。
孟平熠坐在她身旁,目光一眨不眨地看着她。知她这般费心思,只为了自己的家人,心中如炎日之暖,满目含情。
不过,蜀中八州的郡守早早听说了孟平熠与宋侯爷的女儿先到巴州,纷纷提前汇集于巴州府衙,先来拜见。
她对官场上的应酬并不上心,与几位郡守说了几句话之后,便借故离开。
因想着段肖奇勾结蜀中山匪之事,在孟平熠会见蜀中大小官员的期间,她拉着宋飞羽陪她出门,与当地属官和百姓闲聊。
在来蜀中的路上,她从孟平熠那里大概听说了蜀中的情况。在与当地百姓交谈的过程中,她对蜀中八州的地形与地理位置有了更深地了解。
蜀中八州山脉众多,山匪不断,但是山匪的问题之所以棘手,至今难以解决,最重要的是因为八州的山匪早已结盟,他们依靠山脉,横纵联合,易守难攻。
而群州的落虎山就是群匪之首。当时听见孟平熠说起此事时,她还吓了一跳,她之前就知道蜀中山多,也知道群州匪多,却从没想过群州也是蜀中八州之一。
难怪段肖奇找上了楼庆周。
你对楼庆周有什么印象?宋似卿看向宋飞羽,他也是跟着孟平熠一块上过战场的,必然认识楼庆周。
宋飞羽站在她身后,板着脸:没什么印象。
宋似卿早就猜到他是这个回答,眼珠子一翻,伸手拿起自己的暖袖使劲砸到他的身上:回答一下会死是不是!
', '>')('宋飞羽面色不改,接住她的暖袖,恭敬还给她:军中之事,卑职不敢多说。小姐若是想知道,可以去问少爷。
宋似卿瞪了他一眼,愤怒地接过暖袖,将双手放进去取暖:回去,不想跟你走一块。
宋似卿转身就走,宋飞羽却当没听见似的,仍板着脸跟在她身后。
巴州府衙内,孟平熠听完了八州郡守的奏报,正在后堂与舅舅叙旧闲聊,一抬头看见宋似卿脸上仰着端庄规矩的笑容走进屋内。
王如松见宋侯爷的千金这般客气,有些受宠若惊。
但孟平熠却瞧出不对劲来,她自进屋之后,问好、聊天、说话、喝茶,无论说什么她脸上一直扬着一模一样的笑容,丝毫不变,一改平日的巧笑倩兮,灵动夺目。
这哪是客气,这分明是气坏了。他暗笑了一声,与舅舅寒暄两句后,带着她去到了府衙内的客房。
怎么啦?孟平熠关上门,笑着哄她坐下。
宋似卿这才卸下脸上伪装的笑容,立刻唬下脸来,指着身后的宋飞羽,气鼓鼓道:不想看见他。
孟平熠回头看了冷面的飞羽,笑了一声:他怎么啦?我来帮你评评理。
宋似卿睁大了眼珠子瞪向宋飞羽:你问问他自己!让他自己说说他是什么态度!她哼了一声,别过头去。
孟平熠看了眼宋飞羽,可还未等他说话,孟平熠就扭过头来看宋似卿,一脸笃定:是他有错。
这一句就把她逗笑了。
她本不是记仇的人,刻意装了一路的笑脸,演了一路的戏,即便是有气也早忘了。此时来跟孟平熠告状,本就是胡闹大于生气。
倒是宋飞羽一直冷着的脸憋不住涨得通红:少爷,我哪有错!军营之事,岂能轻易告诉外人!
孟平熠道:还敢顶嘴?若我问你军中要事,你是否也回我无可奉告?
宋飞羽脸涨得更红,忙道:这不一样!属下当然不会!
有何不一样?孟平熠忽然正色起来,他垂下脸色,直视着宋飞羽,我与小姐有何不同?
他知道似玉生气并非是因为飞羽隐瞒楼庆周的事情,而且他一贯的态度。从前似玉总是嬉闹,装作不在意,可他早该提点:飞羽,我从来没把你当做下人,但我希望你知道,我与小姐并无不同。
宋飞羽一愣,知道少爷这是认真的。他默默低下头:卑职知罪!
宋似卿不是不讲理的人,她知道宋飞羽所行之事并没有错,只是不喜欢他的态度。既然孟平熠训斥了他,她也不会再咄咄逼人。
孟平熠看出她神色缓和,故意给了两个人一个台阶,看着她道:不过似玉,街上人多口杂,若人群中混入了匪徒或敌人,岂不泄露了机密?你若想知道什么事,回到屋子里,尽可问我。
他语气温柔,也让宋似卿意识到巴州并不是京城侯府,她的一言一行随时都有可能被有心人利用。她抬头看向宋飞羽:我知道你有你的规矩,刚才是我思虑不周。
宋飞羽没想到宋似卿会第一个低头,一时慌乱,愈发羞愧:小姐客气了,都是卑职无礼!
第90章
自孟平熠训过宋飞羽一次之后,他的态度明显好了很多,每日问好一次不缺。宋似卿从前念着他的救命之恩,不愿以主子的身份压他,如今他自己想通了,自然是最好。
只是很快她就发现,宋飞羽不见了。一连多日,宋似卿都没有在府衙内见过他,她猜想应该是孟平熠安排他去执行了别的任务,便不再打听。
其余七州郡守将州内事务向孟平熠奏明之后,早就回到了各自的属地。而孟平熠在巴州待了小半月的时间,还没有离开的意思。
宋似卿心中疑惑,怀疑他根本不想离开,思索不得,便想找他问个明白。
后堂内,孟平熠正在与王如松商议剿匪一事,匪徒在蜀中多年,短时间内恐难连根拔起。商议陷入僵局,孟平熠看着地形图与军事图苦苦思索对策。
王如松坐在一旁看着自家外甥能力出众,如今已能独当一面,心中欢喜:平熠,剿匪之事不急在一时,有时间回家看看吧。
王如松试探地开口,小心地看着他的眼色。
而孟平熠听到这句话后,只后背微顿了顿,随即又恢复如常,一言不发。
王如松无奈叹了口气,他还想劝,余光瞥见宋似卿从屋外走进,话说到一半又咽了回去。他起身向她问好:宋小姐。
王大人。宋似卿回礼。她看出了王如松有话想说,伸手道,你们继续,不必在意我。
她随意捡了个位置坐下,但王如松显然没有继续说下去的意思。
他站在原地沉默了一会,看了会孟平熠,又看向宋似卿,知道他二人想要独处,便起身告辞。可临走前,还是忍不住劝了一句:你不用太把她的话放在心上,有时间回家看看,她也是想你的。
王如松虽没有直接说是谁,但宋似卿一下子就听出来了。
她目送王如松离开,随后转身走到孟平熠的身边,慢慢坐下,搂着他的胳膊,柔声道:在看什么?
孟平熠展开地形图,指了指群州的位置:这里就是落虎山。
他说着话,目光却不敢看她。
宋似卿将脑袋靠在他的肩膀上,摇了摇头:你知道我不想看这个。她握住他的手慢慢移到地图上柳州的位置,咱们什么时候去这里。
孟平熠沉默了片刻,慢慢收起了地图,他看着她的眼睛,慢慢将脸颊靠在她的头顶上:我想去,可柳州的人未必欢迎我去。
她虽没有迎过你,可你也从未尝试过。我认识的孟平熠可不是这样退缩的人。她笑了笑。
孟平熠知道她想说什么,长长呼了口气靠在椅子上,幼年的事随着年岁的增长在渐渐遗忘,唯有母亲的话,永远刻在他的脑海里。
他张了张嘴,想说,心却隐隐作痛,最终仍无法开口。
宋似卿紧紧贴着他的胳膊,感受他沉重的鼻息,心竟随着他一起痛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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