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却朦朦胧胧的,遍寻不见。
或许是他老了,脑子钝了。
又或许是这些日子里有太多幸福的事情可做,没有多少心思分给往日沉迷其中的围棋。
早早起来的清晨,老人独自待在书房里,琢磨了许久棋谱,又看一眼时间,估摸着孩子们差不多该起床吃早饭了,就打算去餐厅陪着。
但张云江刚推开书房门,却见到了一个在走廊上来回踱步的小男孩。
小航?他有些意外地唤对方的名字,你找我吗?
小男孩忙不迭地后退了一步,一脸若无其事:啊?没有啊,我这是散步路过。
老人顺着问:哦,那你吃过饭了吗?要去餐厅吗?
我早就吃过了。他反射性地说完,想了想,又小声道,你要过去啊?那我也去……反正,我没吃饱。
好啊,我们一起过去。张云江笑了,你这次要多吃点,离午饭还有些工夫。
所以一高一矮的两道身影,一同走向餐厅。
轻缓交错的脚步声中,小男孩悄声问:你刚才在书房里干嘛呢?
在琢磨一盘残局。
老人答完后,想起小郁医生说过,郁航是个很喜欢下棋的小棋痴,便问:等吃过早饭,要不要跟我下盘棋?
身高只到他手边的小男孩愣了愣,蓦地摇摇头。
不要!袁玉行小声地说,我不跟你下。
师兄从小就比他厉害。
他输过一次又一次。
这次或许还会在难以自抑的眼泪里,输得一塌糊涂。
多丢人啊。
所以性情古怪的小棋痴,一次又一次拒绝了老人下棋的邀请。
但与对方一同度过了一次又一次的一日三餐,十二时辰。
直到第七个清晨,天光熹微,淡蓝空气中依旧飘着洁白的雪。
墙上的时针刚走过五点,睡眠很少的老人已经起来,到了书房,正要翻开那本写有棋谱的笔记本,在其他人醒来前,例行做一会儿一个人的功课。
却有一阵日渐熟悉的脚步声,由远及近地响起,伴着急促的敲门声。
徘徊了多日的小男孩终于推开这间书房的门。
不等屋里的人应声,他一反常态地主动问:下棋吗?
孩童的目光那样亮,隐隐透出许多与年龄不符的浓重情绪。
书桌前的老人微怔,很快放下了手头的笔记本,没有问原因,而是温声道:好啊,现在吗?
对,现在。
现在只剩下两个小时。
漫长难捱的这辈子里,他还能再输最后一次。
可到了那间格调雅致的棋室里,小男孩姿势端正地在蒲团坐下之后,却听老人略显踌躇地开口:小航,你愿不愿意试着下一盘残局?
残局?他问,你老待在书房里琢磨的那个吗?
对。
袁玉行正要点头应好,又听见张云江继续说:是我跟一个老朋友下过的一盘棋……就是那天你们过来的时候,我正到处在找的那个朋友。
其实小谢老师已经给那天本来胜负分明的残局,找到了一个反败为胜的法子,但我始终觉得,还有另一种解法,可惜能力有限,想了几日,也没有头绪。
你愿不愿意试试看?张云江目光期盼地看着他,虽然我还没有见过你下棋,但之前跟你一起偷听小谢老师上课的时候,能看出来你悟性极高……
他话音落下后,小男孩失神了许久,竟主动拿起了那个盛满黑色云子的棋罐。
他喃喃地说:我会赢的。
见状,老人怔了怔,连忙道:我的确想让你执黑子,因为黑子是看上去必输的局势,才需要扭转乾坤的尝试。
小男孩的动作僵了僵,掩饰似地将棋罐塞回给他:……你摆局吧。
老人就依言摆出了那盘早已谙熟于心的残局。
这起初是两个老人在公园树荫下的一盘对局,白子温润,黑子急躁,交替着一步步走到了黑棋必输的局面,以至于执黑先行的老头心中不愉,才对无辜的路人撒了气。
此时孩童模样的袁玉行恍惚地想,他哪有什么极高的悟性,从来都只是个没有天分的臭棋篓子。
可他无比笃定地相信,今天这局棋,他一定能赢。
哪怕是执着曾经将要亲手落败的黑子。
因为和这个时空里钻研了数日棋谱的张云江一样,他也将这盘棋倒背如流。
因为在那个没有在公园遇到谢无昉和郁白的现实世界里,他同样埋头钻研过这盘残局许多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