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了好了,莫说了。他第一次制止谢翾对他的嘲讽。
一双无情的眼睛更能看清事物的本质,感情如迷雾将真相掩藏,谢翾却能无视那些朦胧缠绵的雾,去看清凤洵真正的内心世界。
冥兽越过铜甲将军高大的身躯,他的影子仿佛黑沉沉的山岳,谢翾第一次听话地闭上了嘴。
在城墙隐下的阴暗处,她的手几乎是下意识地抬起——这动作更像是本能,谢翾自己都不知道她为何要这样做。
她拍了一下他温暖的手背,在这一瞬间,窥探他一生的欲望高涨,但谢翾止住了自己的念头。
夜晚的屋子里,凤洵将灯点上,他有一抬手便将整个酆都照亮的能力,日常生活时却遵循普通人的习惯。
谢翾看到他纤长好看的手指拢着灯,托腮观察着这位从上界来的小神仙,她接受厉温审判之力前,问厉温的最后一个问题就与凤洵有关,这让她确定对方传授自己审判之力并无背叛凤洵的想法。
她不知道自己为何要问,这个问题几乎是废话,不论答案为何她都会选择接受厉温传承给她的力量。
灯下,谢翾纤密的长睫眨了眨,映出的影子如飞鸟起落,它映在凤洵的玄衣上,刻出一道更浓黑的阴影。
她去看凤洵了,手里拿的书便看得心不在焉,凤洵垂首执笔批阅卷宗,竟然也能发现她的走神。
谢翾,专心。他沉声提醒她。
凤洵,看看你怎么了?谢翾被凤洵当场发现走神,竟还理直气壮起来。
你若愿看我,把那本书看完再慢慢看也不迟。凤洵提醒谢翾不要忘了自己的课业,厉温不会教谢翾一些正派的道理,倒是凤洵自己执拗地试图教会谢翾。
当然,他下一句话将自己隐藏的、连自己也没有发现的小心思暴露出来:你在楚江王那里留得太久了,欠了三个月的书还没看。
谢翾这才知道自己在厉温那里冥想了那么长时间,她低头去看书籍上的晦涩文字,碎碎念道:凤洵,你既然让我到厉温那里去修炼,我干脆就不回来了,快些提升实力不好吗?
你那么喜欢在他的寒冰地狱?凤洵确实不知谢翾在楚江王那里学了什么,只当她是在寒冰地狱修炼久了,地狱里的罪魂多,他们的情绪会让你——
会让我如鱼得水。谢翾卖弄自己所掌握的成语,她又问,凤洵,你到现在还没告诉我喜欢是什么意思。
她记得自己问他这个问题好几次了,他都不回答。
凤洵确实没有教她这方面的知识,因为他知道谢翾不可能理解那些人类的情感,他也知道——厉温与谢翾才是同一类人。
他抿唇不言。
谢翾得不到答案就更好奇,她盘算着等下个月去问厉温,又或者是碰巧遇见秦广王就问他一下,实在不行没准那个守城的大家伙也知道。
她眼珠子一转,凤洵就知道她在打什么算盘,于是他沉声道:不许问。
凤洵,你又用什么法术读我的心!谢翾抗议。
喜欢是一种感觉,是内心的体验,当你去做一件事或者与某种事物在一起的时候,你会感觉到愉悦,从心底升起一种熨帖、快乐的感觉。凤洵板着脸,一字一顿对谢翾念出标准答案,在说出前半句话的时候,他的语气还带着一种教条主义的刻板,但当在描述喜欢具体感受的时候,他的语速慢了下来。
愉悦,快乐,欣喜……这些字眼在看到谢翾就坐在自己不远处的时候,于凤洵的内心具象化成为涨满心胸的情感体验,就像是他初生之时,啄开透着光的蛋壳,暖烘烘的阳光照遍四野,慢慢地将他湿哒哒的羽毛烘干,他往下一跳,便振翅飞了起来,与那金色的光芒融为一体。
谢翾瞪大眼,直视着凤洵的目光,她能感知到他说出的后半句话语气缱绻难明,但这暧昧的、使人愉悦的情感如蜜糖落在她面前,她却尝不到一丝甜味。
熨帖,快乐?那是什么?是那天晚上她趴在凤洵的背上,将脑袋埋在他温暖的脖颈间,在两人身体三寸之外风雪呼啸吗?
那是温暖,是寒冷,会是快乐吗?谢翾的眼睛里露出些许困惑,她在凤洵的眼睛里看到了许多自己看不懂的情绪,一屋两人,泾渭分明。
我知道了。谢翾轻轻的声音传来,她清冷的嗓音将凤洵的思绪拉回。
你的脸又红了。她直视着他,评价。
谢翾拍拍自己的脸颊,疑惑地自言自语:为什么我不会?
是因为你身体很热吗?谢翾想一出是一出,她的身形轻巧一跃就跳过面前的桌子,窜到了凤洵面前。
她的身量瘦小,踮脚抬头才能让自己更近地看清凤洵的脸。
谢翾也是聪明,看出凤洵自己现在就在经历他方才描述的那种情感体验,她抬起手想要去触碰他的脸颊,去研究、探寻这种感情的表现。
当冰冷指尖触到他滚烫面颊的时候,谢翾呀了一声,有些惊慌。
因为凤洵抬手捉住了她乱动的手腕,他的掌心灼热。
第19章 十九刀
谢翾的手很凉,但在一瞬间的触碰中,她感觉热意窜遍全身,将透入骨髓的寒意驱散。
她看到凤洵靠了过来,他的薄唇上噙着浅浅的笑意,还有那对看起来很可爱的酒窝。
等待猎物良久的猎手最终会咬上猎物的脖颈,生死之际的那一刻,两者的距离也是这般近吧?谢翾瞪大眼想着,他想要攻击自己吗?想要将牙齿刺进自己的肌肤吗?想要将她本就经历过生死的孱弱生命夺走吗?
——这多危险!
可她依旧没动,只抬眼感受着凤洵带有浅淡好闻味道的气息,如被捕的猎物般引颈就戮,是法术吗?就像他的那个拥抱,如细密温柔的水网将她笼罩……谢翾胡思乱想着,却等到一点温暖微湿的东西贴上了自己的耳朵。
鬼首面具的金属棱角触上她的脸颊,一个几乎不算吻的亲吻落在她的耳尖,仅仅一触便分离,随之而来的是他低低的叹息。
木头,这样不躲吗?凤洵还是抓着她的手,唇离她的耳朵极近,说话吐息时热气落下。
他知道,自己这样对于谢翾来说更像是攻击。
谢翾被他抓着那只手的手指屈了屈,她感觉到有一股热意从耳尖攀上了脸颊,她的手腕一动,竟然轻易挣脱了他的掌心。
凤洵对她的钳制竟然如此容易挣开,所以,方才她为什么不躲?
谢翾脑海里也升起同样的疑问,她扭过头,红了的脸对上凤洵的视线,她问:法术?
她知道自己并不了解凤洵所掌握的法术,所以她再次将一切归咎于她不熟悉但在认知内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