翾者,形容天上鸟在轻灵飞翔,她想,她与原来的谢翾不同,她做事总要让自己开心。
——
修炼的进展不错。寒冰地狱里,厉温感受了一下谢翾的魂体修炼进度,罕见称赞了一声。
大多数时候,他还是带着伪装的面具出现,这让他看起来像是位德高望重的十殿阎王。
谢翾抬起眼睫,对他点了点头,这对师徒以虚假的面目相对,竟显得和睦起来。
看来,我要教你一些新的东西了。厉温将自己腕上的袖子卷起些许。
你知道有些话不能对尊主说,对吗?他微笑着道。
你瞒着凤洵,是要背叛他?谢翾眸光一闪,问。
尊主觉得你能被他牵着走过那条罪恶的、自缚的河,他要渡你至彼岸,但我知道你永远都不会选择走进属于他的彼岸,对吗?厉温弯了身子,双目直视着谢翾说道。
谢翾点头,承认了他的判断。
此时厉温一指已经点在了她的眉心:包括寒冰地狱在内的十八层地狱,皆由我主管,其余几殿阎王早已不管冥狱事务,去做闲散神仙了,所以十八层地狱的审判之力皆掌握在我的手上,罪魂太恶,几乎没有人能忍受去面对这人间的罪恶,你想要这力量吗?
之所以选中谢翾,是因为她几乎不受罪魂所产生的负面情绪影响,那些罪魂生前固然罪大恶极,但身为行刑之人,若带着打抱不平的愤怒之意去执掌刑罚,久而久之便会失去公平,十八层地狱是维持公平与规则的有序系统,掌管审判之力的人必须成为无情冰冷、绝对公正的刑罚机器。
这也是几乎无人能掌管地狱,最后只剩下一个楚江王的原因。
现在,厉温竟然要将这审判之力传给谢翾?
你不怕我作恶?谢翾抬眸问。
不公平地对待那些罪魂,会给你带来什么好处?厉温笑。
谢翾,你不会做对自己没有益处的事,你只会选择去做让你感到快意的事,一切凭本能行动。在施刑时,你产生的这种快意比‘对受害者的怜悯’或是‘对罪魂的痛恨’来得更加公正无害。
审判之力是属于酆都的至强之力,它是剑柄上长满棘刺的剑,你若是握住它便等于掌握了——
蓦然间,厉温凑近谢翾,他们周身展开无数寒冰,如茧般把二人包裹,这一瞬间他们的对话足以躲开天地的窥探。
掌握足以与上界抗衡的力量。他在谢翾耳边轻声说。
谢翾想,她要杀几个凡人而已,或许并不需要那么强的力量,但是——还有那诡异的系统,它究竟是怎样的存在,让酆都的十殿阎王都不知晓,与上界——凤洵的家乡有关吗?
她正待答应厉温的传承,但口中先蹦出的问题是:你觉得凤洵是一个怎样的人。
他是一个极好的人。此时,就连冰冷无情的厉温眼中也出现了一丝莫名的怆然,说话的语气也变得柔和下来。
他是上界最尊贵的小神仙,也是冥界里最善良的酆都鬼王。
好。谢翾对厉温点点头。
下一瞬间,谢翾与厉温齐齐坠入寒冰地狱中,在他们身侧无数地狱景象如走马灯般轮转而过,生者的哀嚎,罪者的咆哮,不甘的、怨恨的、邪恶的嘶吼不断在耳畔响起。
与此同时,来自于厉温传承的审判之力也在不断传入谢翾的身体,它们仿佛电流般浸染过谢翾的身体,根植于她的每一寸魂体之中。
谢翾的脚踏上实地的时候,厉温已将地狱鬼气凝聚而成的一柄六寸匕首塞进了她的掌心。
在她面前,一名罪魂被锁链绑缚,跪倒在她面前,此时这瘦骨嶙峋的中年男子匍匐在地,显出些乖顺模样。
谢翾抬手的时候,初级的审判之力已开始运行,她开始去遍览这罪魂的一生,去寻找他的罪业。
第17章 十七刀
厉温已将审判之力传入她的魂体,所以当谢翾的视线触及这个罪魂,她的意识便仿佛被拽入了一层虚空。
这种感觉很熟悉,与她曾面见那厉温都感到恐惧的终极恐怖时意识抽离的情况一模一样,瞬间,谢翾的额上渗出冷汗,她也有惧怕的东西——那景象带来的感受无比痛苦。
但执行审判之力只将她带入了一片罪魂的记忆里,谢翾双脚落于实地,正回过神来时,便看到一位身着灰麻衣服的瘦弱男子手里拿着一把锈迹斑斑的柴刀朝自己砍了过来。
她下意识侧身躲过,柴刀落在身后的檀木桌上,发出噗嗤的沉闷声响——不对,这把刀更像是砍进了人的身体里!谢翾回头看,只看到这穿着麻衣的男子朝伏倒在桌案上的尸体连砍数刀,这刀钝了,所以砍出的伤口也血肉模糊,骨头碴子陷入淡黄色的脂肪层里,汩汩鲜血还在不断喷溅而出。
与此同时谢翾脑海里升出一条审判之力的规则——伤人性命者,入刀山地狱,身边的男子还在不断挥舞着自己手里的柴刀,他的姿势与劈柴无异,只是手里抓着的是已经破裂的头颅。
此时正是夜晚,书房外火光朝这里簇拥了起来,有人执着火把将房门踹开,一位肤色黝黑的、同样穿着麻布衣裳的精壮男子冲了进来。
你你你——啊!你怎么把老爷杀了?精壮男子领着家丁,面露惊恐之色。
莫怕莫怕。粗粝大掌将桌面上的老爷头颅揪了起来,他买通官府,占了我们的田地,老周就连你婆娘都被这头猪占了去,你不是总说迟早要杀了这个狗贼吗,今天我喝了酒壮胆,也算兄弟我给你报仇了!
走!我们一把火烧了这庄子,找别地寻别的营生去!瘦弱男子砍累了,将柴刀收回来别在腰间,高声道。
老周大惊失色,只连声唤道:你疯了,这么大的庄子里边有多少金银珠宝你要烧了——
话说到这里,他自知失言,很快便往外奔去,口中不断喊着:杀人了杀人了!报官!
瘦弱男子呆呆立在原地,眼中不甘的怒气顿生,已摸向腰间的柴刀,却早已被一旁的家丁制住。
半月后,镇上刑场热闹,百姓们看到一颗头从一位罪大恶极的死刑犯上落了下来。在与城镇有五里距离的庄子里,老周披麻戴孝如寻常的子孙一般跪在灵堂前,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地烧纸钱,因庄子老爷的全家都被那瘦弱男子杀了,他当时第一个报官,几番操作下来,他竟成了老爷的干儿子,将庄子继承下来。
庄子里老爷家的老幼妇孺都被杀死,瘦弱男子的罪行滔天,谢翾立在刑场上,毫不留情地将男子的魂体拽了过来,正待脱离这记忆,那男子朝他看过来,眼中露出求饶之意,谢翾又被扯进他儿时的记忆,村子里的两位少年一起去服徭役,上边发的食物不仅少还发霉,少时的瘦弱男子将自己那个发霉的馒头掰开,自己留下腐坏的那一半,笑着拍胸脯对朋友道:你是我兄弟,我罩着你!
意识撤回,被锁链绑着的瘦弱男子已跪倒在地上,朝谢翾不住磕头,想要求饶。
谢翾歪着头低眸看他,单手揪着他的头发,此时他们周遭的场景已变幻为满是刀锋的刀山地狱之中,男子在谢翾的压制下动弹不得,只能看着她半蹲下来,探出冰冷的黑刃来到他的脖颈上,而后——轻轻挑破他干枯的皮肤。
啊——惨叫声响彻森冷地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