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像是把自己的手掌当成了香喷喷的鸡腿,一口咬下去毫不留情。
而沈秦箫已经被小胖子的行为惊呆了,可他又不敢发出任何动静,只能微不可闻地转动了一下已经僵化的脖子,用眼神传达出自己的意思:你在干嘛!
徐行同样以极小的幅度侧头看向他,眼泪汪汪地示意沈秦箫看自己的左脚。
沈秦箫不动声色地看向徐行的脚。两人都是面朝这椅背,谨小慎微地蹲藏着。徐行因为某些身体因素,双腿不由得微微叉开才能保证自己的稳定性,同时用左脚抵住椅子侧身贴近,借以观察情况。
于是,左脚左侧就和椅子紧密地挨在一起……
千钧的重量压在脚上能忍住没叫出声,小胖子一边含泪使劲忍住疼痛,一边觉得自己可真是个汉子。
他的脸已经涨成了紫色,活脱脱就是一个已经在油锅中煎考的大茄子。可是他又不敢动,生怕又因为自己的一点失误,又将他们陷入险境。
沈秦箫用眼神焦急地表达了自己的关心:你怎么样?
徐行只是凄惶地用摇头表示了自己的不知所措。
更何况,威胁就在咫尺之远,二人更是连气都不敢出。
沈秦箫在心中飞快地算计:怎样才能让傅义天毫无任何察觉的起身出去呢?呆在这里再多一秒钟,沈秦箫觉得自己可能都快要飞升了。
可是他记得,这个人实在是太多疑又谨慎了。若是想在这大帐之内弄出点动静而又让他毫不起疑,沈秦箫上辈子都自问没这个本事,这辈子才这么一点大,更不可能有这个本事了。
就在徐行苦苦忍耐,沈秦箫抓耳挠腮却想不出任何办法的时候,门外突然传来了一声骚动。沈秦箫心中突然一动,还没等他将脑子里的想法整理出型,只见方才那个出去的侍卫已经慌慌张张地跑进了帐里。
傅义天早听见这动静,感觉侍卫要进来的前几秒,他就已经起身站在了桌前。
当然顺便也解救了徐行那苦哈哈的脚趾头。
那侍卫气喘吁吁道:公子,马厩起火了。
黠戛斯身处北漠,千百万年以来都是以游牧为生。只要在马背上,他们就是无往不利的战神。而马场起火,战马必定受惊,马场设在乌斯山下,战马一旦受惊,必定会冲乱王帐。这可不是闹着玩的。
傅义天脸色大变:快带我去看!
沈秦箫和徐行已经快要蹲麻了,闻言顿时暗暗地松了一口气。
可刚走没几步,傅义天又停住了。他回头环顾了一眼看似一览无余的大帐,停下了脚步。沈秦箫和徐行的心随着他的脚步声一起纠紧了。
傅义天侧过脸,对侍卫说道:你,留在这里守着。发现什么人或者别的什么东西,立刻杀了。
他说完,便急匆匆地赶往马场。
沈秦箫心下一颤——方才笔格摔碎引起的动静果然让他起疑了。
那侍卫谨遵傅义天的吩咐,当即就站在原地,虎视眈眈地巡视着王帐,似是想要把这地方盯出个窟窿来。沈秦箫和徐行双双一对视,脸上显露的和心中所想的都在此刻化为了一体——这可怎么才好。
他们带的这地方,又不是什么绝佳的藏身之处,只要来人心血来潮往王帐后面一看,天王老子来了也救不了他们两只弱鸡。
徐行把手比在脖子上,做了一个下杀手的姿势。不出意外的,被沈秦箫一个白眼给否决了。
他们俩肩不能挑手不能提,又没武功又没武器,试问要怎么打过一个听声音就是一个漠北壮汉并且很有可能全副武装的王帐侍卫呢?
徐行低下头,也心知这是不可能达成的任务,在空白的脑海中扇了自己一耳光。
沈秦箫却突然拉住了他。
方才动静时候他脑中浮现的计划现在逐渐有了一个模型。既然从质量上不能取胜,那就只剩下数量一个办法了。
沈秦箫写道:我去吸引他的注意,届时打碎桌上的洗笔水盂,你捡起来,拿好那张图纸,看准机会找他下手。若是失手,我拖住他,你找机会冲出去,趁乱逃走。然后……
然后还有什么呢,沈秦箫不知道,大概就是看他们的造化了。
徐行一脸惊恐地看着他,表示自己被这个疯狂的想法惊呆了。可是他素来习惯于听从沈秦箫的想法,只好满怀着悲壮的表情点了点头。
沈秦箫也点头,做出了一幅豁出去亦将生死置之度外的表情,然后右手放在徐行的手上轻轻拍了拍做一安抚,接着,便一步跨出了庇护所。
那侍卫见帐中真的如同傅义天所说,跳出来一个活物,愣都来不及愣,立刻拔出了身侧的弯刀。刀光雪亮一般照在沈秦箫的脸上,看上去,就像是已经在他脸上划下了一道深深的疤痕。
沈秦箫在出来之前已经做好了葬身此地的准备,不料一看见那黠戛斯侍卫的装扮,心中还是止不住地打鼓。
他想起自己好像已经很久没有这样怕过,也很久没有体会到这样孤立无援的境地了。
上一次是什么时候来着?
——是得知二哥被爷爷遗弃的时候。
那夜,他只知道在家门外懦弱地跪着,只知道自己身嘶力竭地哭喊着,却没有得到一丝的回应。
他记得自己一直在说都是我的错,把自己这么多年的骄傲,矜持,娇惯全都跪在了身下。
现在回想起来,他觉得自己上辈子活得这须臾数年,竟像是没有活过一样。哪有什么对错,哪有什么因果,天下熙熙皆为利来,都是借口罢了。
那夜过后,数百春日不过料峭严寒,强颜欢喜不过心头血滴。沈秦箫没料到自己在出来的一瞬间,记忆竟如同走马观花,奔涌翻腾,不留一丝活路。
他想:都是活了两世的人,还是这样的没出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