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下寂静,更衬得这声音如同一声石破天惊的惊雷。
徐行已经吓得魂不附体,几乎都快要晕过去了。沈秦箫来不及说什么,立刻一拉已经僵立在原地的徐行,藏在了那张虎皮椅子的身后。
这动静果然惊动了外面的人。
外面窸窸窣窣传来了声音,并且这声音愈来愈近。
二人躲在后面,大气也不敢出,手紧紧地放在嘴上,妄图捂住一切能发声的部位。
沈秦箫用眼神责备着如同惊弓之鸟的徐行,却见徐行探出了小半个头,眼睛直愣愣地盯着方才桌子前面。
这实在是太有被发现的风险了。人声已经传到了门帐外面,看来马上就要进帐了。
沈秦箫使劲用手一拉那个不知道天高地厚的小胖子,徐行却用手示意,指了指他们这藏身之处的前面。
沈秦箫谨慎地弹出一小半头,那里躺着一张羊皮卷,上面密密麻麻地写满了他们并不认识的字,卷起来的背面,隐隐约约露出了图纸的一角。
西域各国都是用羊皮来书写的,很明显,这就是他们要找的东西。
沈秦箫正准备伸去拿,却又赶紧收身藏好。
门帘掀开,两个胡装打扮的侍女走进来,看见地上碎成两半的笔格,一边开始收拾,一边开始叽哩哇啦地说话。
徐行因为方才已经闯下了大祸,此刻大气也不敢出,安分地缩在椅子后面妄图把自己化为一座雕像,但是雕像还没开始石化,就见那个特别有主意的同伴想要再一次伸手去拿那张羊皮卷。
徐行当即吓得魂飞魄散,使劲把他往回拉,把沈秦箫死死地按在原地。
正在这时,又听见帐内进来了几个人。
然后,沈秦箫听见他们中的一个人清楚地用大梁话问道:怎么回事?
是傅义天。
侍卫立刻用黠戛斯话问一个侍女,侍女叽叽咕咕地说了好大一会儿,方才停下来。
侍卫用大梁话回道:公子,方才有人偷偷进帐,打碎了您送给公主的文玩。
唔,知道了。傅义天闻言并不在意的挥了挥手,继续问:奴隶跑丢了是怎么回事?
那侍卫直接回答道:戌时跑的,还偷走了公主刚猎得的几张狼皮。公主带着亲卫已经沿着乌斯河去追了。
傅义天:戌时,现在可是快要到亥时了,还没有消息吗?
侍卫低下头:没有。
傅义天沉默了几秒,说道:去,叫人去把公主叫回来。两个时辰了,仅凭两个孩子自己不可能跑太远,加强在帐内和周围的搜索,那两个孩子一定还在这里,一定要找到他们。另外,去把我刚带来的狼皮和首饰拿过来补偿给公主。
侍卫:是。
在虎皮椅子后面藏好身子的沈秦箫在听见那人说他们偷走了那几张狼皮的时候,心中就开始腹诽了。没见过世面,谁贪图那几张破皮子啊,自己人偷得就不要趁机赖在他身上行吗。
他此刻连气也不敢呼一口,方才真的很险。
要不是被徐行强行拉回来,他一定就被看见了。若是旁人还不要紧,但这个长满心眼的傅城主一定会发现他们的庇护所。
好在此刻他们藏身的椅子体型巨大,而前面那张桌子又几乎遮挡住了所有会暴露的边边角角,好歹给他带来了一点心理作用上的安慰。
那侍卫说完,就招呼着两个侍女一起出去了。
等王帐已经表面意义上的空下来,傅义天缓缓看向了那张代表着权力的王椅,当然他并不知道那后面还藏着两只已经吓得快要魂魄升天的老鼠。
他缓缓的走进那张椅子,脸上带着诡谲而疯狂的微笑,眼睛里,满满都是对权力的渴求。
本来几乎算得上俊美刚毅的脸上,因着此刻的情绪,变得微微有些扭曲。
若是阿热图迦齐公主此刻能看见他的样子,一定不会对这个刚来到黠戛斯的人展开疯狂的追求。因为这样一只狼,他的本性暴露的实在是太明显了。
她也绝对不会让父汗同意那个合纵联合,直取大梁的计划。
这个人,不值得信任。
暂时保证薛延陀的后方不起火,联合沙陀和北线九大诸国一起挥兵南下,全是傅义天的计划。
待到大梁顺利被攻占,黠戛斯入主中原,一同享受中原大地的富庶辽阔,他也能告慰亡人的在天之灵。
他想:再等等,父亲,我就快要回来了。
傅义天看向桌子上那些凌乱的宣纸。
那些都是江南产的第一批宣纸,大梁皇帝的宫中都没有,他却独有了一份。
走到椅子前,傅义天转过身,仿佛理所应当一般地,坐了下来。
这张椅子,除了阿热鲁各可汗,谁也不能坐。王帐虎椅,会保佑他们的首领无往不利。可是若坐上去的不是首领,那一定会受到长生天降下来的神罚,诅咒这个贪图权力的人一辈子不得好死。
傅义天,一个毫无相关甚至连血脉都是外族的中原人,毫不避讳地坐了下来。
他一坐下,然后舒服地向后一靠,开始享受着身心上的愉悦。
而已经僵化地魂飞天外的徐行,却突然回了魂,一口咬住了方才捂住嘴的手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