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话问的,也太小瞧你师兄我了。顾文得意非常,何止是风声?只要我愿意,今晚你就能直接拿到官凭!
这位在一滩浑水的考功司强制性去污,搅得上至中央下至地方都心神不宁的青年俊才,似乎就只在他师弟的问题上后门走得毫不犹豫,李文柏默然无语:师兄,有话直说。
当他小孩子么?听到自己有特权就会喜出望外?
你啊,就是太无趣了。顾文一语定性,所以才会被朝中那些老头子盯上。
我就算有趣也一样会被盯上。
李文柏明知地选择不和顾文抬杠:看师兄的意思,外放的县城不是很好?
勉勉强强吧,西州交合县县令,虽然只是中下县,在整个陇右也算不错了,好歹没把你直接杵匈奴眼皮底下去。顾文小心翼翼地又抿了一口酒,七品主官,天高皇帝远的,知足吧!
交合?这不是赵钰听到风声,说孔正会外放的地方吗?
不会这么巧吧...
李文柏说:恐怕不止如此吧?
顾文晃晃酒杯:都说你小子被那些老头子盯死了,怎么可能就这么给你捡个便宜?知道孔仲直吗?
知道。李文柏有种不祥的预感,他怎么了?
嘿嘿,算你小子撞了大运。顾文不怀好意地笑,一个小小的新科进士,竟然引得御史台派人随身盯梢。
李文柏瞪大眼:御史台?他孔仲直竟然去了御史台?
很稀奇么?顾文对李文柏的惊讶不屑一顾,他一个同进士,按部就班升迁到顶也不过就是个府尹,与其在县令的位置上空耗个几十年,还不如去御史台,位卑言可不轻,抓住一个大的,今生的功劳可就都不愁啦。
顾文说的也是大多数人的想法,同进士嘛,要是心有不甘的话,就只能去大理寺或者御史台这种得罪人的地方,顶着唾沫往上爬,又更拼命的,愿意去兵部职方司搭上性命跑腿的也不是没有。
可他们谈论的主角是孔仲直,李文柏可不觉得那个就差把出淤泥而不染刺在脸上的家伙进御史台只是为了升迁。
孔仲直的职分是?李文柏问,能外放监察地方主官,不会一进去就是御史吧?
想得倒美,真有这种好事也轮不上他啊。顾文嗤笑,从八品监察御史,比寻常的监察御史还低上半级。
御史虽然只是从七品,比县令还要低个半级,但却是实实在在的位卑言重之职,以从七品之身,可直达天听参宰相一本,可谓是超脱于大齐行政系统之外的存在了。
监察御史有八品和从八品之分,两者都叫做监察御史,权限和职能上也并无差别,硬要说的话,也只是月俸相差十几枚铜板而已。
因为地方主官最低的县长也有从七品的缘故,御史台外放官员监察地方,一般都是七品以上的御史,否则见面以下官相称,还如何行使皇帝眼线之责?所以李文柏才有此一问。
他不是要来监视我吗?李文柏问,从八品和七品会不会相差有些过大?
呵呵,让御史台的家伙跟着新任主官一起走马上任,带一个从八品的监察御史已经够给他们面子了。顾文冷笑,要不是交合前任县令屁股上有些不干净,他御史台想钻这个空子?除非吏部无人!
好吧,原来是面子问题。
顾文怒得外强中干,充斥着逢场作戏的气息,可惜李文柏一点作陪的兴致都提不起来。
从八品和从七品也没太大区别。李文柏叹气,直达天听,和通过御史台上达天听,其实也不差什么。
你做你的,管他作甚?顾文晃晃杯子里的酒水,还有一事,别说师兄事先没警告过你,此去陇右,免不了会和关中军碰上,今时不同往日,和大小贺将军怎么亲热都随你,但千万别沾染上燕王。
凡事只要牵扯上皇家,再鸡毛蒜皮地小事也都会变成大事,李文柏对此心知肚明:放心吧,我还没糊涂到那份上。
那就好。顾文伸了个懒腰,时辰也不早了,本官可不像你们这么清闲,明儿个一大早还得当值,就不奉陪了。
李文柏敷衍地拱拱手:好走不送。
和顾文聊了约摸一个时辰左右,心中那点郁结早已飞到了九霄云外,李文柏唤来阿二将桌上的酒菜都给收拾掉,自己则回到卧室,闷头倒在被窝里呼呼大睡起来。
直觉告诉李文柏,顾文的话还远没有说完,而且没说的那部分才是真正重要的地方。
但就算如此,顾文不说,他再问也是无用,干脆走一步算一步吧。
次日一大早,圣旨到了。
虽然雍和帝出的力恐怕也就仅仅在盖章上面,但既然挂上了圣旨的名头,该跪还是要跪的。
奉天承运皇帝,召曰...
传旨太监扯着尖利的嗓子絮絮叨叨念了小半盏茶的时间,内容可以用一句话概括——命李文柏为交合县县令,限三月内到任。
三个月,就顺天到西州的距离来看,还真是宽松得不能再宽松了。
李文柏熟门熟路地从袖袍里摸出一锭白花花的银子,亲热地递到了传旨太监白嫩的手上。
太监笑呵呵地掂了掂分量,脸上笑容又真挚了几分:李大人着实客气了,圣上说了,让李大人无需着急,把京城的事儿都安置好了再动身不迟。
若是没有这锭纹银,怕是压根无缘听到雍和帝的这句嘱托了吧?到时若匆匆忙忙地动了身,再传到雍和帝的耳朵里,怕不是这印象分瞬间就能变成负值。
李文柏脸上却笑得如沐春风,握住那太监的手连连道谢,一直将人送出大门口才罢休。
没过多久,几位同科的职官也都传到了李文柏耳朵里面。
赵钰作为新科状元,由雍和帝御笔亲封去了文渊阁做侍读,虽然也是七品,但终日行走内宫,含金量是截然不同。
潘成哲和单云奎这一甲的另两人则都进了崇文馆做编撰,其余留在京城的二甲进士则次半级,也在崇文馆从编修做起。
于钧外放了江南道一个偏僻的小县任县令,倪旭弘则去北边契丹边境的边军中当了个幕僚官,也都算是得偿所愿。
虽然雍和帝说是可以慢慢来不着急,但是看这气候,恐怕再有小一月北边就得入冬了。
入冬就意味着开仓放粮、赈灾抚恤,意味着百姓面临着冻死饿死的风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