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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8节(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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纪善贞在旁见到了,尖声叫道:楚瀚!住手,住手!楚瀚却如疯了一般,打个不停,一边打,一边口中咒骂不绝。

纪善贞冲上来拉住他的手,叫道:你不能打!楚瀚,他是……他是……

楚瀚回头望向她,说道:我知道,他是你的丈夫。可我才不管他是谁,他打你,威胁到泓儿的安危,我便不能让他活下去!

纪善贞连连摇头,声音微弱如丝,说道:是的,他是我丈夫,但他也是……也是你的亲爹!说完这句话,她彷佛再也支撑不住,掩面啜泣起来。

楚瀚呆在当地,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一只手悬在半空,望着纪善贞,脱口道:你说什么?

汪直已被他打得满口鲜血,口齿不清地怒道:你听到她说的话了!我是你亲爹,你竟敢打我!还不快替我解开了穴道!

楚瀚低头望向汪直,想起刚才娘娘和他之间的对话,突地豁然明白过来,他们口中的孩子其实指的是自己,而不是泓儿!汪直说他蠢笨如猪,毫无用处,根本就是废物一个,还说不值得你这般关怀爱护,若不是碍着你,我随手便除去了他!原来说的都是自己!娘娘方才又说你这辈子就只有这一个儿子了,竟然还这样作贱他,原来也是在说自己!他二人既是夫妻,汪直若是自己的父亲,那么娘娘便是自己的母亲了?楚瀚想到此处,如同被雷打中一般,抬头望向娘娘,又低头望向汪直,一时只觉天旋地转,不知身在何处,也不知此刻是醒是梦。

纪善贞俯身去扶汪直,替他擦去脸上血迹,但见汪直身子僵硬,她不禁颇为惊慌,抬头急道:他怎的不能动了?楚瀚,你对你爹爹做了什么?

楚瀚浑浑噩噩地,见到娘娘神色着急,便俯身解开了汪直的穴道。

汪直穴道一解,猛然翻身跃起,扑到楚瀚身上,挥拳打上他的脸颊。楚瀚一惊清醒,立即挥拳回击。两人各有一股狠劲蛮劲,在地上互相扭打,一时纠缠不清。楚瀚擅长者唯有飞技,点穴功夫虽会一些,却未臻上乘,这时跟汪直近身扭打,登落下风,被汪直压在地下,脸上身上中了好几记重拳,只能抱头缩成一团躲避。

纪善贞上前试图拦阻,却被汪直一脚踢开。她忍不住哭叫道:别打了,别打了!他可是你唯一的儿子啊!汪直却不停手,似乎拿定主意要将楚瀚往死里打去。泓儿站在一旁,吓得张大了嘴,更哭不出声来。

汪直直打到楚瀚蜷在地上,几乎昏晕了过去,才站起身,骂道:我汪直怎会有这种不肖子?若不是我,他早成了没卵蛋的真宦官!我不要儿子,我没有儿子!我是顶天立地的大丈夫,何患无子?

纪善贞知道他已陷入疯狂,更不敢出声接口。楚瀚全身发抖,吐出几口鲜血,慢慢撑起身来,抬头望向汪直,心中的痛苦失望更甚于身上的痛苦。他如何都没有想到,汪直竟会是自己的亲生父亲!

汪直又喃喃骂了一阵,才从怀里抽出一条雪白的手巾,小心地擦拭干净指节上的血迹,将手巾扔在地上,对纪善贞道:洗干净了,我明日来取。说完便头也不回地出门而去。

纪善贞连忙关上门,冲上前去扶起楚瀚,泣不成声,说道:孩子,孩子!你没事吗?

楚瀚摇摇头,向泓儿望去,说道:泓儿吓着了。

纪善贞镇静下来,忙过去抱起泓儿,一边摇晃,一边低声安慰。夜已深,泓儿原本便已十分疲累,惊吓过后,神经一松弛,便在母亲的轻声细语中沉沉睡着。

纪善贞将泓儿放上床,盖好被子,回过身来,但见楚瀚倚墙而坐,正用衣袖擦着自己头上脸上的血迹。

纪善贞见状眼泪又不禁掉了下来,拿了块棉布沾上水,过去替楚瀚擦拭。楚瀚抬起头,凝望着她,声音嘶哑,说道:娘娘刚才说的那些话,都是真的?

纪善贞点点头,低声道:不错,都是真的。那时汉人军队攻入瑶族,我爹担任蛮土官,他被杀后,我很快就被俘虏了。那时我和你爹刚成亲两年多,你才刚满一岁。我们瑶人成婚早,当时我和你爹都只有十四五岁年纪。我们为了活命,便假称是兄妹,并说你是我们的小弟弟。汉人见我们身材瘦小,将我们当成童男童女俘虏了去。我们被押来京城,你爹和我听说入宫的男子都要净身,不愿你遭此横劫,才狠心将你丢在京城街头。孩子……你可不怪娘吧?

楚瀚脑中混乱,心头只觉一片麻木,不知是何感受。他回想娘娘对自己的一片亲切关怀,当时自己十分感动,现在才知原来她竟是自己的亲生母亲!但她为何从来不曾说出?为何隐瞒至今?

楚瀚忍不住问道:你老早便知道我是你的儿子,却为何一直不认我?

纪善贞咬着嘴唇,脸色苍白,良久才道:我以为……以为你不知道比较好。

楚瀚忽然明白她的顾虑,心头怒火陡起,大声道:我对你和泓儿,原是一片真心保护。你怕说出了真相,我便不会继续保护你们了?你怕我会嫉妒泓儿?你怕我会说出真相,让人知道你入宫前已生了儿子,没有资格成为皇子的母亲?你怕我会危害泓儿的将来?

纪善贞眼泪扑簌簌而下,转过头去,掩面而泣,说道:你当知道在宫中生存有多么艰难,我为了保住这孩儿的性命,付出了多少心血,多少代价!你难道不能明白一个母亲的苦心?

楚瀚心中又是悲痛,又是愤怒,低声道:你为泓儿付出了多少心血,我怎会不知?当年你将我丢在街头,沦为乞丐,被人打断了腿,满街乞讨,吃尽苦头,却不见你可怜我,担心我,甚至……连认我都不肯!

纪善贞低声道:我知道你处境可怜,才恳求胡爷将你带走,让你在三家村长大。即使学些偷窃的本事并非什么好事,但总比流落街头做个小乞丐要强。

楚瀚听了,心头一震:原来当年舅舅替我向乞丐头子赎身,将我带去三家村,竟是出自娘娘的请求!忽然又想起:舅舅临走前,曾说过一些奇怪的言语,要我找到自己的亲身父母,好好孝敬他们。原来他老早就知道我的身世,才会说出那番话来。

他回想自己第一次去给娘娘送食物时,她听见自己的名字,大吃一惊,说话都发颤了;之后她对自己百般信任,百里缎来搜查时,不但放心将初生儿子托付给他,更嘱托他去取紫霞龙目水晶,甚至曾劝他不要为梁芳做些伤天害理的事,应及早洗手脱身等等。当时他不明白娘娘为何会如此关心自己的未来,原来她老早知道他便是那个当年被她遗弃在街头的孩子!

纪善贞抹去眼泪,说道:孩子,我不求你原谅娘。我这几年日日记挂着你。我爱你的心,和爱泓儿毫无分别。你爹爹……他在净身入宫之后,神智日渐错乱癫狂,你要可怜他。他什么事都做得出来,我很……很害怕。我不要他伤害泓儿,也不要他伤害你。孩子,你要可怜他,敷衍着他就好。他也是很可怜的。

楚瀚无法再听下去。他挣扎着站起身,大步往门外走去。纪善贞伸手拉住他,忙问:你去哪儿?

楚瀚摇了摇头,甩开她的手,大步走出门外。他脑中一片混乱,只觉一颗心直沉到了谷底。他知道了自己的亲生父母和同母异父的弟弟,心中却无半分喜悦。他只知道自己痛恨汪直,心疼母亲,担忧弟弟。这三个人同时成为他肩头上的重担,只令他感到沉重得喘不过气来。他宁可一辈子不知道自己的身世,也不愿意陷入今日这等痛苦纠缠、无法自拔的深沉泥沼。

第五十八章 故友重逢

楚瀚施展飞技,飞快地离开了皇城,心头一片混乱,恍惚回到了砖塔胡同住处,一头躺倒在冰冷的石炕上,但又如何能入睡?小影子见到他回来,跳上炕喵喵而叫,凑近他舔他的面颊。他伸手抱住了小影子,忍不住痛哭失声,说道:小影子,世上只有你是我真正的亲人!只有你是我唯一的亲人!你永远不要离开我,好吗?小影子!

他哭了好一阵子才止泪,在炕上辗转反侧了几个时辰,天没亮便爬起身,换下夜行衣,在厨下洗了脸,包扎了几下伤口,便抱着小影子信步在城中乱走。走了许久,他恍恍惚惚,不知自己身在何处,抬头一望,竟已来到荣家班大院之外。他心想:我一直不敢来见红倌,岂知却在我最潦倒失意时,才想到来见她!

他来到院后,跃入红倌的闺房,但见房中空虚,灰尘堆积,似乎废置已久。他回到大门前,见一旁的门牌上写着张府两个字,心中疑惑,上前用力拍门。过了良久,才有一个老头子过来开门,没好气地道:大清早的,干啥子了?

楚瀚问道:请问荣家班还在这儿吗?老头摇头道:早搬走了。前几年一班公子少爷为那叫红倌儿的武旦闹得凶,待不住,班主便将整班给拉出京去了。

楚瀚极为失望,忙问:去了哪里?老头儿翻眼道:谁知道?他向楚瀚上下打量,摇头叹气道:小子年纪轻轻,身强力壮,合该好好干活儿攒点钱,娶个老婆。别老记挂着一个武旦,免得赔上了前途!

楚瀚皮肤黝黑,干瘦精壮,衣着破旧,脸上又是伤痕又是血迹,形貌便如一个贫困落拓、在城中讨生活的苦力,那老头儿只道他痴心妄想,迷恋上一个男旦,才好心相劝。楚瀚无言,望着老头儿关上院门,面对着大门站了好一会儿,才回身走去。

他走出一段路,突觉一阵头昏眼花,抱着头在街角坐下,望着面前的土地,就这么呆坐了整个早上。小影子似乎十分担心,在他身旁围绕着,不断舔他的手脸,不肯离去。楚瀚感到肚子饿得咕咕而叫,心想该回家煮点饭吃,勉力站起身,只觉脸上身上被汪直拳打脚踢处火辣辣地疼痛。他吸口气,抱起小影子,说道:我们回家去吧。举步往砖塔胡同走去。

忽听身后马蹄声响,一辆马车驶了过来。楚瀚毫不理会,仍旧拖着脚步缓缓前行。那车夫不耐烦了,挥着马鞭喊道:兀那汉子,这大街可不是你家后花园,慢吞吞地游园赏花吗?快让开了!

楚瀚转过身瞪向那车夫,车夫也瞪着他,见他衣着破旧,鼻青脸肿,骂道:原来是个破烂乞丐儿!还不快滚?

楚瀚平日行事谨慎,这时一腔怒火无处发泄,耳中听见车夫这几句轻蔑的言语,再也忍耐不住,怒吼一声,一跃上车,夹手夺过车夫手中鞭子,一脚将他踹下马车。那车夫大呼小叫,旁观路人也都惊叫起来,纷纷避让。

楚瀚抓住了马缰,勒马而止,瞥眼见到马口中的马勒子竟是以白银所制,不禁一怔。这马车看来并不奢华,怎会用上如此精致的马勒子?再仔细一瞧,看出这大车外表虽朴素,但轮轴、车身用的都是上好木料,所费不赀,这车子的主人绝非等闲。楚瀚善于偷取,却从未干过强盗,这时将心一横,转过身去,举马鞭向车帘后一指,正打算开口行劫,车帘却掀开了,一人探头出来观看发生何事。两人一个照面,都是一呆,那人脱口叫道:兄弟!

楚瀚也认出了他,叫道:尹大哥!他只道车主定是京城大官巨富,没想到竟是好久不见的珠宝商人——老友尹独行!

尹独行钻出大车,上前一把抱住了楚瀚,喜道:老弟,好久不见了!你可回来啦。

楚瀚乍见故人,心情激动,更说不出话来。尹独行这时才瞧仔细了,见他满面伤痕,脸色煞白,神情有异,不禁又是担忧,又是关切,拉着他的手说道:兄弟,你没事吧?来,跟我回家去慢慢说。对车夫道,还不快道歉赔礼?这位爷是我好友,谁让你对他大吼大叫了?

那车夫摸摸脑袋,谁猜得到路上行走的一个潦倒汉子,竟会是主人的好朋友?只得低头赔罪,乖乖上车,喝马前行。小影子见到楚瀚上了马车,也跃上车来,坐在楚瀚怀中。

马车来到一座大屋前,尹独行和楚瀚下了车,走入大门。和那马车一般,这屋子的装饰并不华丽,但木材、砖瓦、家具等都是上好的用料,绝不花俏显眼,却精致非常,透露出主人独特的品味。小影子跳下地,四处闻嗅,自顾探险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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