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莲谨之的脚却像生根一般,靳长恭一愣,回眸奇怪地看着他。
我买。他淡淡说完,便掏出五百市价的金子,从喜天欢地的商贩手中取过那一对送子娃娃。
所谓的送子娃娃是一对男婴童与一女婴童,男婴童光裸着身子,女婴童身罩一个红肚兜,两名小童面容娇憨惹人怜爱,玉质打磨光滑,光凭做工与玉质当然值不起一樽一百市价,但胜在寓意很喜祥——有儿有女。
公子好眼光啊,您买了这一对送子娃娃,保准您夫人明年一准给您生一对龙凤胎,祝您与尊夫人婚姻幸福,美美满满,儿女满堂。商贩倒是嘴甜,一瞧这公子捧着那对送子娃娃,喜颀于色的模样,便是家中有夫人或有恋人的模样。
莲谨之闻言身躯一震,然后第一时间投向靳长恭,眼睛里闪耀着一种难以言喻炙热的光辉,又敏锐,又细致,让你几乎觉得他的灵魂都在燃烧。
静静地,四周就像突然在那一刹那间一下安静停滞了,靳长恭回视着他,她看见那是一种憧憬的希冀,那是一种美好绘画的前景,他小心翼翼而珍希无比地捧着那一对求子娃娃,面含着在纯净飘逸的微笑缓缓靠近她。
而靳长恭却感觉全身坚硬似铁,感觉怎么也迈不开一步,她指尖微颤,在他拿着那一对娃娃靠近那一刻,脚底似被针刺一般,不自觉地退了一步。
莲谨之一僵。
有小偷啊!快抓住他!小偷啊,小偷!远处,隔着重重人群,有人嘶声尖叫地嘲他们这方吼道。
紧接着莲谨之只觉肩膀一痛,似被猛力一推,踉跄摔前,而靳长恭则一惊,立即伸手扶住了他。
滚开,都滚开!有一道灰影就像惶恐的老鼠,到处乱蹿,不知道撞倒多少人,掀翻多少摊位。
两人一站定,听闻啪地一声,那一对求子娃娃便被摔得地上,裂成片片。
而莲谨之站直,一听到那清脆刺耳的声音便回神了,他蓦地看向地面,一双清润双眸瞠直,唇色倏地煞白,似受打击般甚至整个身子都轻微地颤抖起来。
靳长恭瞄了一眼摔碎的求子娃娃,倒没有多大感触,她半扶抱着莲谨之站直,却感受到他的此刻的异样,一眼看去却被他苍白难看的脸色吓了一跳。
谨之,谨之,你怎么了?她以为他刚才被那个小偷撞伤了。
莲谨之则冷然地推开她,弯下身子,一片片地拾起地上摔碎的求子娃娃的碎片。
是奢望吗?明明前一刻还完整的,下一刻便在眼前碎了一地……
听着他暗哑而低喃的声音说出的话,靳长恭心似被绵绵细针刺了一下,又像酸酸的被揪了一下,她蓦眸光冷冽一片,望着那跑得飞快的毛贼。
你等着,我一定会将那个人抓来给你赔礼道歉的!
她话一落,便纵身一跳,凌空踏飞而上,于房檐片瓦间急促追击那害莲谨之摔破娃娃,难过之人。
而莲谨之在听到靳长恭留下的话后,惊愕一抬头,便看她飙然离去的背影,他神色一慌:不,不要走,不要走!
但靳长恭已然远去了,他眸光散乱,赶紧将地上的求子娃娃碎片拿帕子包起来,便一路追过去。
他在人群中穿梭,那处都人,他推开别人,看到相似的背影便抓住她,但一回头却又是一次次失望,他满街找寻,却怎么也找不到靳长恭。
她去哪里了?她难道抛下他,独自离开了吗?
是不是因为厌恶他……
她不愿意买送子娃娃,亦不想收到他送的送子娃娃,她是不是生气他的自作主张,他的痴心妄想?
长恭,长恭……莲谨之此刻心神受刺激而显得恍惚,在不自觉已将心中的那个深刻入骨的名字直接喊出来了。
他沿着八角街一路找去,可到处都是人,却没有一个是他要找的人,明明觉得很拥挤吵闹的街道,却因为没有了她,他却觉得好空荡,好空荡……
他好空虚……
长恭,我不要求子娃娃了,我不再奢望不属于我的东西,你不要走了……
他气吁喘喘,双眸空洞而茫然,似灵魂被抽取的空壳,他站在柳淮树旁,看着瀚海人烟,广垠天地,却只觉空得好可怕,他觉得他找了好长时间,但却一直找不到那个人了……
他是被舍弃了……
手中的送子娃娃碎片摔落在地,他已无心再理会了,只觉身体冷得难受,脚步一虚浮,他望着那粼粼清波的水面,面无表情。
谨之!
突地,在身后骤然响声的声音令他瞳仁一缩,然后猛地转身,便看到提着一个昏厥灰袍男子的靳长恭,她脸色有些诧异,亦有些紧张,她直接摔掉那个小偷,便飞身将立在湖畔旁边的他一把拉进她的身边。
刚才她看见他差一步便直接会摔落在湖中。
莲谨之看着她,眼眶一红,便伸臂牢牢地,紧紧张抱住了她,几乎将她整个人嵌入了他的身体,他的骨血,他的灵魂之中。
长恭!
你怎么了?他们的声音差不多是同一时间响起。
他抬头看着她,弯唇笑着笑着却不自觉湿润了双瞳,叹息道:长恭,我刚才一定是疯了,我竟觉得如果你不要我了,我或许就这样死了会更痛快些。
靳长恭怔怔地看着他,却觉喉咙就像被什么堵住似的,满身的难过。
别闹了,刚才差一点就吓死我了。她斥喝道。
她亦回抱住了他,他能够感受到她环在他腰间的双臂真的在颤抖,原来她真的是在意他的,原来刚才那一刻,她真的因为他的危险而害怕了。
对不起……是我不好,是我太不安了,是我太贪婪了,是我……唔!
他的自责与惭悔被靳长恭微踮起脚尖,吻住了他的双唇止住了,她只轻尝即止,再斜睨看向周围掩嘴,似看怪物,又似看热闹被吓到的群众。
莲谨之神色微微呆滞,只觉嘴畔香甜软腻,似被柔软的花瓣拂了一下。
别说了,这人多……她神色略微尴尬,摸了摸鼻子,侧脸小声道:趁他们还没有回过神,咱们逃吧。
说完,末给他反对或附议的机会,她一把抓住他的手,便穿过人群飞身逃蹿离去了那一看闹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