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遣楹 第63章
罪妇,确实会武,谟儿会……他生前教过罪妇一些……
提及旧人,屈夜梁闻言一惊,忙转头看向李韫奕,可还是晚了。
李韫奕恍若雷劈,一瞬间力枯形瘁,手哆哆嗦嗦地抚上脸颊:十二弟,十二弟……他教你……甚么了?
谟儿擅使刀法,曾拜名师学了刀术。李凝酥言语中亦是动荡不堪。
昨夜罪妇去寻相公,偷听到他们二人的谈话后,本想着离去,但还是听得了一些不堪入耳的言语。待回房后只觉他会真的对相公不利,这才出了来。李凝酥道,巧的是在园中就与他碰见了,罪妇好言相劝,但面对一身酒态的景大人,自然也是无能为力。
他晃了几步,那把刀就掉了出来,罪妇以为他要在席上杀人,就先下手为强了。
这……好生不对,晓舟珩听了李凝酥的说辞,只觉八花九裂,漏洞百生——就算她甩开婢女要去寻景椿,那她后来惊叫那一声又该作何解释?已有五个月身孕在身的她当真下得去手么?
但李凝酥执意要将帽子扣在自个儿的头上,旁人又能怎么样呢?
就在此刻,厅外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不过须臾,只见禹泊成与魏小鸾破门而入。
突然闯入的二人大汗淋漓,一看也是疾步行了来,但是也没能预料到这一室居然都是灰头土脸的世家公子。禹泊成这厢抓抓头,环视一周后将目光落在晓舟珩那处,讪讪道:恕汀,你没事就好。
晓舟珩望了回去,与禹泊成的目光接上,点头算是应了。
原来禹泊成与魏小鸾一出门,便捉到了个拉着晓舟珩扬长而去的姜悱的那个背影,这厢怕那疯子对有伤在身的晓舟珩不利,因而也就跟着一道来了。
这边的李终南却丝毫没有朝禹泊成与魏小鸾的那处看去,只听他沉声道:好,就算退一万步讲,景椿乃十一妹所杀,你要如何证明不是出于你之怂恿。
我怂恿甚么了?证据何在?若是拿不出,那便是八少爷的妄自猜测罢了。姜恻目中露出一丝厌恶之色,我就算是有天大的能耐,也不能将府内所有人的耳朵都堵上罢?酥儿要听,要为我出头,我此刻除了心痛之外,还有甚么可言?
这番令人咋舌的言论又是将厅中几人震了一震,这个姜恻还真是……披了一张人皮。
话都到了这个地步,那还有甚么说不得的,与其藏着掖着,不如就一次问个明白,于是晓舟珩在思忖片刻后道:那金陵暴动一事呢?江宁府的文人本就是你撺掇的罢?
金陵暴动怎么能与我扯上干系?姜恻笑眼盈盈,头微微偏向了禹泊成那处,明明就是禹捕头去说的。
当真?晓舟珩疑心,一脸不可置信地望向禹泊成,真是你说的?
禹泊成抖了一抖,也没料得一瞬间矛头竟转向了自己,连呼吸都不待平复,忙慌张道:那件事,难道不是李韫德德诡计?若不是李府中人指使,你怎会特地去衙门寻张县令,施压于他?
施压?试问我何时施压于他了?姜悱身子下倾,盯着禹泊成那双充满愤恨且惊悸的眼,用一种阴森且平静的语调,轻声道来,我不过是下衙时随意路过,好心提醒张县令不徇私情罢了,这都有错?
禹泊成面色煞白,双腿一软,不由得后退几步,突然就跪于地上。
后来还是我帮忙平息的。姜恻嘴角得逞后的笑意更深,禹捕头,不过是热熬翻饼*之事,不必言谢。
原来如此,这个姜恻知晓禹泊成心思单纯直率,就在付二被拘的那日,故意去张县令面前演了一出戏,让禹泊成误以为他是李府派来要封张县令口的媒介。见了张县令卑躬屈膝唯后的样,本就对李氏有看法的禹泊成更是信了玉英之死乃李韫德所为。
然后加之禹泊成手上恰好查到的那些证据,一下就点燃了他心中的那份打抱不平的责任感来了。
好一个借刀杀人!姜恻奸而诈,竟是将禹泊成玩于股掌之上,以得其志,以达其略。
而之所以姜恻对玉英之事的事情那样清楚,毋庸置疑,那就是,李韫谟与姜悱的一举一动皆在姜恻的掌控之下。
晓舟珩毛骨悚然,原来这其中的每一步都在姜恻的算计当中,从一开始,他们几人不过就是东西跳梁,不辟高下。
所以,姜恻铺下的棋局从李韫谟坠崖的那一年就开始了么?那十二少爷对六少爷的仇恨……是否也是由于姜恻在其中的挑拨?
听闻姜恻的这番无隙可乘的说辞,李终南竭力忍住心下怒火:那为何你一去常州府,陶白钱庄就起祸事?
陶白钱庄?姜恻接道,李韫琋做了见不得人的勾当,得罪了穆王自然要死,这与我又有甚么干系?
是,是没有一点干系,他怎么能就这样将自己推得如此干干净净?
是啊,他们没有证据。
就当此时,府外喧哗再生,似有勒马吆喝之声,果真不过一会儿,方才被吴娘合住的门砰地一声被撞开,只见数十名官服模样的衙役举刀入厅:姜大人,听闻您回府衙路上被劫……
话音未落,刚在发声那人突然倒下便没了气,原来是屈夜梁在那人进屋之时,随手掷出手边之物,将那人钉死在地,真他奶奶吵,一波接着一波进来,有完没完?姜恻,你还想耍甚么花招?
姜恻眼皮不抬:屈公子真是好修为,只是不知屈公子师从何许人也。
我毋需拜师,你若是杀了千人,也会如此。屈夜梁闷哼一声,只当姜恻不敢回答自己的问题。
居然不曾有人定过你的罪,这倒也奇了。姜恻道,还有,我本就是要回府衙去,是八少爷强行将我掳来,公门中人寻到姜府,也不足为奇。
见那几名衙役举刀准备护着姜恻,屈夜梁再也坐不住了,他抬脚将桌脚一勾,猛一发力踢飞了桌子。只见那红木桌冲着衙役飞去,落地瞬间就砸死了几人。
外边的人还在往进涌,屈夜梁顺势起了身,将窄袖一甩,冲众人道:我去把外边的人处理了,你们不要放过这个龟孙。
我与你一同去。李终南也起了身。
不必,你干净,我早就是恶浊在身,多杀一个少杀一个都无所谓,这个无间炼狱我是去定了,你再努力一下,说不定来生还能托生成人形。屈夜梁抬手止住李终南的起身之势,寻梅剑借我。
李终南难得没有回嘴,只见他一皱眉,似有不悦。
快点的,那捕头的刀我使不习惯。屈夜梁将眉一挑,眼中散出几分不羁,真是小气,七分残总可以了罢?
你适可而止。李终南瞥了一眼一旁失了魂的禹泊成以及在安慰他的魏小鸾,这厢低叹一声,勉强点头,将寻梅剑抛给他。
蔚霁……你可以吗?见屈夜梁转身准备离去,才从提及李韫谟名字的震惊中回过神的李韫奕终于是开了口。
不妨。屈夜梁回身笑笑,我一人便可。
那你当心些……
屈夜梁停了一停,将媚眼一眯:暮寒,应我一件事,待我杀光他们,以后好好跟我过日子,嗯?
李韫奕的脸色依旧苍白不堪,他用力生出了一个发自内心的笑来:好。
甚好,甚好。你他奶奶的真对我胃口,也不枉我这十一年来,日日夜夜讨你的那颗欢心了。屈夜梁大笑两声,随即迈开了步子,提剑出门,
鹣鲽情深,夙昔交真,莫此为甚。
见屈夜梁出了门去,姜恻抱臂于胸,换了个舒服的坐姿,好笑似地一扫房内余下几人:杀了那帮衙役又能如何呢?姜某身为官员,你们这般拘着可是触犯了我朝刑司,朝廷追究下来,你们可是得不偿失。
姜恻最后几字咬得极重,似乎笃定眼前几人无法从他这里寻到破绽。
厅外已是响起了兵器相接的声音;这边的李凝酥似乎也坚持不住了,身侧吴娘去到了屏后,正在为她轻按穴位。就在这一筹莫展的焦灼之际,晓舟珩却笑了:再等等,姜大人,不出一会儿,我们便可名正言顺地请您去牢里坐坐了。
作者有话要说:热熬翻饼:比喻事情极容易做到。
禹泊成被姜恻诱导于第二十章提到。
第86章
姜恻听晓舟珩这样一说,只当他是在危辞耸听,丝毫没有搁在心上,也就跟着笑了:那姜某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李终南不知晓舟珩打得甚么主意,有些忧虑地一拉他的袖边:……恕汀。
夜风终于起了,纷纷从窗缝里吹进来,堂中烛光摇摆不定,幽怨可怜,喑呜如泣,配着一室的压抑,甚是应景。
终南,你信我吗?晓舟珩转头笑了笑,转头将他的那双手轻放在李终南的手上。
一冰一热,一灼一冷,二人目光从始至终都如同万条柔丝,紧紧缠着对方。
这是甚么话,自然是信你,我只是担心你的身子……还能否撑得住了。
晓舟珩见李终南面脸的忧虑,突然就起了身,交睫既止,与他碰了碰鼻尖:我并未大碍,嗯?
见他如此,李终南无奈笑笑,又一抚他之额头,好像没有之前那么烫了,这才应了:嗯,即便撑不住也无妨,还有我在。
我理会得。
见李终南放下心,晓舟珩便转身踱至姜恻面前,道:确实没有甚么证据,姜大人在其中如何运筹,无人能识其堂奥,不过小生有些疑问不知姜大人能否赏脸解之?
说罢。
假设杨府的杨埭山有一册账本在手,而姜大人的名字刚好在上,那账目若是被有心人拿了去,后果不堪设想。可不巧的是,账目还真的是被杨埭山出于某种目的,送了出去,于是心急如焚的姜大人便想了一招黄雀伺蝉。首先姜大人联络到与陶白钱庄似乎有旧仇的穆王,答应他若是帮自己得了杨府账目,自己便可助他一臂之力。
这个所谓的一臂之力,可以是替他灭了钱庄,也可是替他毁了……李将军。
听了从晓舟珩此番大胆之言,众人无不惴恐,李凝酥似在屏后倒吸了一口凉气,就此晕厥。吴娘低叫一声,忙去掐其人中,助其苏醒。
见李凝酥晕倒,姜恻一眼都不曾在她那边留住,只见他以手撑头,嘴中啐了一声:姑妄之言。
其实晓舟珩他自己也觉有些大胆,空口无凭,强行将姜恻与杨府联系在一起,这也是晓舟珩此刻的下下策。
罢了,此番能套出一点是一点。
后来姜大人也许为穆王在背后出谋划策了一番,将陶白钱庄几人耍的团团转,加之大火一烧,世间再查无此事。晓舟珩这厢讲得急了,心海翻腾,呼吸急促间便轻轻咳了起来,所以,那本账目不管是落于何人之手,到头来,看过或是知晓它的人皆会尸骨无存,譬如与你无冤无仇的陶白钱庄了,以及原计划中本来就想要扳倒的李府罢。
玉英之死牵扯出的金陵暴动及李韫德失踪;陶白钱庄殁了牵扯出的账目,以及这次悬而未定的军器一事,晓舟珩总觉得这三件皆是姜恻以及他背后之人为整李府,挑拨李闫卿与圣上关系而下的套。
至于背后之人如何,晓舟珩认为不过是为了权力,而姜恻能如此费劲心思在背后操纵,甚至不惜搭进自己的仕途与家人,那答案无非有二:背后之人许了姜恻他此生凭借自己无法触及的物什,或者是姜恻为了掩盖一些甚么而必须如此为之。
所以晓舟珩推断,姜恻不仅要李府亡,他还需要那本账目。
毕竟若是只让李府遭受一劫,他大可不必将陶白钱庄牵扯进来,只需在它处再动一动手脚,毕竟他是钟不归的人,若要在仕途上为难李氏几子,并非难事。
但姜恻并没有那样做。
等等,若姜恻背后之人本就不是钟不归呢?
所以,小生的困惑在于……
可这想法还未在晓舟珩脑海中停留片刻,便被姜恻的声音扰了去——
有趣是有趣,可说来说去,不过还是凭口胡诹,绝艳余采也就这点能耐么?姜恻理所应当地留下一串奸笑,你此番拖延意义何在?
都说了是假设罢了,请姜大人宽心。晓舟珩道,小生是在拖延,毕竟要给守军一些时间,不是么?
姜恻闻言,嘴角抽动了一下,半晌方道:这话怎讲?
若以勾结流寇的罪名将姜大人扣押审问,这个应该是符合我朝刑司的罢,虽不是长久之计,但能让姜大人体验一把画地刻木,也不枉小生废的这番口舌了。晓舟珩笑笑,小生听闻新调任而来的守军将领及安抚使依旧是公良某。
公良……释?
不错。
就在此刻,忽然府外传来一阵号角的声音,挑破了一室遏抑。
姜恻脸色变了变:晓舟珩,算你……厉害。
不是小生厉害,小生不过一介书生,弱不禁风,一吹就倒。晓舟珩道,是林大人身强力壮,脚程快。
……
就在方才屈夜梁用红木桌压死几人后,他执剑一步步将人逼了出去,待到府外,只见他嘴角一扬,将数十人的表情尽收眼底,语调冷峻:遗言可是想好了?言罢不待那些衙役应声,又道:罢了,无人关心你们死活。
那端传来几阵马蹄之声,似乎又有衙役往这边赶来,就说眼前的几十个人俱是兵器在手,见了这样一幕,却让屈夜梁心中有说不出的怪异。
转睛之间,不知是何人先出了一刀,屈夜梁侧身躲过,紧接着又见三四把刀立时砍下,屈夜梁依旧闪身,还是没挥剑。
屈夜梁只觉围上来的几人武功博杂精纯,不似一般衙役,于是试探问道:你们不是衙门中人,是与我是一路的,你们假扮究竟何意?
其中一个方脸汉子神情剽悍:谁与你一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