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在密宗的秘法里,金刚橛的作用却和降魔杵是相差不大的,二者只是形状上的区别。金刚橛因为有一头是尖锐的,所以可以插入地面,所以在密宗里,它也常常被当做结阵的边界来使用。这石门背后就是八卦阵,每个阵眼若是都有一个金刚橛的话,那就是说,这门背后,至少还又另外七根。
然而我却没办法想到那么远,因为那种尖锐的针刺感,持续不断地从我的胸口传来,越来越明显,也越来越强烈,那种长满铜锈的硬物和肌肤直接接触的冰凉。让我突然从后脑勺冲上来一股子抽筋的痛感。我开始忍不住大叫起来,大概和每一个将死之人一样,这一声大叫,除了不甘之外,还有绝望。
那一刻,好多从小到大的我原本早已不记得的事情。竟然跑马灯似的迅速出现在眼前,每一个画面停顿在眼前的时间都那么短暂,却让我再一次清晰地记住。我知道,这是我的脑子在告诉我,我快要死掉了,上路之前,就回想一下我这一生吧。而就在这个时候,我的面前传来咚的一声闷响,鼻子里闻道一股好像灰尘在面前扑散的味道,身上的重负感戛然消失,而原本刺在我胸口上的金刚橛,竟然哐当一声倒了下来,撞击到石头材质的地面,发出刺耳而清脆的声音。
刺痛的感觉不见了,留下的是那种已经出现伤口的痛楚。而我睁眼一看,发现原本骑在我身上的那个不知道是男是女的鬼魂,此刻竟然好像一道迅速移动的影子,在面前狭窄的门道里毫无规则地乱窜,一边窜动,一边还发出痛苦的惨叫声。由于它的速度太快,以至于我刚刚左耳听到了它的声音,马上却又从右耳传来,几秒钟之后,那个影子朝着石头门背后钻了进去。接着石门一下子就关上了,其速度比我打开它的时候,不知道快了多少倍。
声音消失了,只留下一阵绵长的回音,我瘫在地上,茫然地接受着这发生得太快的一切。当回声渐渐消失,整个通道里又变得无比安静,安静到我能够听见自己的心跳,还有那盏煤油灯里火苗哧拉哧拉的声音。
这时候一个冷冷的声音从背后传来,那是秦不空在说话,他问我道,现在,你这小王八蛋相信了吗?我咬着嘴唇,微微点头。因为刚才那个鬼魂从门里冲出来的时候,那股巨大的吸力,的确我是明显的感觉到的。这么说来,估计当时真不是秦不空推了师父一把。而是师父被这股相同的吸力给抓了过去。
秦不空依旧冷冷的问道,你还能走路吗?我点点头,然后撑着身子站了起来,但心里有些愧疚,也有些害怕,连手脚都不知道怎么放,也不敢轻易看着秦不空的眼睛。秦不空没有说话,而是弯腰捡起了掉在地上的煤油灯,以及那鬼魂逃跑时遗落在现场的金刚橛,然后朝着死门的入口慢慢地走去,走了几步之后却停了下来,转身对着我说,怎么着,你想继续在这儿待着,需要我给你点私人空间吗?要不要我再给你泡壶茶下来啊?
于是我低着头,跟着他继续朝前走。我们俩路上一句话也没有说,整个地道里,只听到我们蹒跚的脚步和偶尔因为煤油灯的灯罩撞动狭窄的通道壁发出的声音。秦不空一直走在我的前面。我也刻意和他保持了一段距离。所以当我从床底的洞口爬出来的时候,发现他正面朝着入户大门的方向,手抚摸在甘木的蛇头顶,一言不发。
我撑着洞口钻了出来,屋里的光线让我发现,原来我先前被金刚橛刺中的部位已经开始流血。并且血迹已经从衣服上浸染了出来。好在只是一点皮外伤,冲洗一下伤口就没有大碍。只是当我站起身来的时候,秦不空突然对我说,明天之内,你如果不给我把房门修好,我要你的狗命。
他的语气凶神恶煞,我才想到适才来的时候,那一脚踹开了门,门锁自然是因此废了。于是我点头答应,接着拱手行礼,憋了好久,才把那句谢谢秦老前辈仗义相救的话说出了口。
是的。刚才我原本快挂了,而却死里逃生。不用想,就知道在千钧一发之际,是秦不空救了我一把。至于是怎么救的,用了什么招数,我却完全不知道。秦不空却在听到我的话之后,对我比了一个闭嘴别再说话的姿势,然后朝着门外一指,就和一天前跟我说的最后一句话一样,滚吧。
于是我低着头打算离开,在经过他身边的时候,他却叫住我。把手上的那柄金刚橛递给我,然后说道,你把这东西给你师父,告诉他我秦某人一辈子虽然疯疯癫癫,但从不做过河拆桥暗箭伤人之事,林其山既然认为是我害得他身受重伤。如今凶器在此,想要报仇,随时来这里便是。不管他信还是不信,你替我把这句话带到即可。
说完他挥挥手,意思是要我赶紧消失。于是我沉默不语,就走出了他的家门。临走之时。我没有忘记将被我踢坏的门重新掩上。
深夜的街头上,除了猫踩动屋顶瓦片,以及老鼠翻动垃圾堆发出的声音之外,就只剩下我的脚步声。眼下的时间,已经快要接近凌晨两点,我一边快速地走着。一边在心里回想起刚才在地洞里发生的一切,不过却没能够得出任何结论,于是胡思乱想了一路,大约在凌晨三点的样子,我才回到了卫生站里。
原本应该在值夜班的护士,却因为没有事情而睡着了,以至于我敲门的时候花了不少时间。护士开门后也一脸被吵了瞌睡般的不高兴,我没有多做解释,而是直接回到了师父的病房里。师父依旧还在熟睡,甚至连姿势都没有发生过什么改变,于是我就默默地坐在床边,背靠着墙休息着。摸了摸我放在包里的金刚橛,思索着天亮后师父醒来,我应该怎么转达秦不空的那番话。实在太累了,想着想着,我也睡着了。
醒来之后,天已经大亮了。当我睁开眼睛。却发现师父早已醒来,他并未叫我,而是坐在床上,满脸心事地看着我。于是我问师父怎么不叫我,师父开口第一句话就是,你昨晚是不是去了那个地洞了。
果然是个老狐狸。什么都瞒不过他。于是我说是的,我本来是去报仇,没想到自己却差点丢了小命。师父着急地问,怎么了,那姓秦的欺负你了?我告诉师父,他倒是没怎么欺负我,自己还让我给揍了一拳。我也遇到了当初害你受伤的那个鬼魂,师父啊,我得告诉你,你有可能是错怪了人。
师父看着我衣服上从胸口部位浸染出来的血迹,然后说道,你这伤,位置和我的伤基本一致,你是不是也被那个鬼魂给刺了?我低头打开自己的包,把昨晚放在里面的金刚橛从包里摸了出来,然后对师父说,是的,就在我快身受重伤的时候,是秦老前辈出手救了我,他让我把这个东西交给你,说先前你受伤并非他刻意推你一把,而是被那个鬼魂的力量将人给吸了过去。
说到这里的时候,我指了指自己的脚,然后对师父说,我当时的情况和你先前一模一样,只不过秦老前辈一直都站在旁边,我也有一种被人拽扯过去的感觉,所以我比较确定这一点。师父有些疑惑地看着我,这番话若是换了别的任何一个人对他说,他恐怕都不会相信。但是我说出来,他就有些犹豫了。
于是他从我手上接过金刚橛,反复地看着。我站起身来,把他手上的金刚橛重新拿了回来,然后安慰他说,您现在什么都别想,先准备好一天之后的手术,有任何事,咱们等你身子复元之后再说,我既然来了,就会在这里长期待一段日子,有我在你边上,你就少操些心吧。
师父露出欣慰的表情,点点头。
第二天上午,师父进行了手术,手术很成功,只是大夫告诉我,因为麻醉药的关系,有可能师父会在一天左右的时间里处于一个浅度昏迷的状态,那是正常的,不要担心,只是要我时不时用棉签沾点水涂抹在师父的嘴唇上,以免昏迷期间,出现脱水现象。
于是我趁着白天街坊们来探望的时候小睡了一会儿,晚上就随时醒着照顾师父。在师父手术后的当天晚上,一场我未曾预料的战斗,悄然而至。
第二十一章 .殊死搏斗
当天晚上来探望师父的人都离开了,我就去开水房打了一壶热水,打算晚上给师父擦擦手脚,免得吹风。
那时候差不多已经夜里十点多了,卫生站里安安静静的,大多数病人和家属都已经开始准备休息了。于是当时离开病房的时候,我将随身的包塞到师父的病床底下,而当我提着水壶回到病房里的时候,推开门走进去看到的一幕,却让我丝毫没有准备。
病房里是没有吊灯的,只是打开了病床上方的一个小小墙灯,光线并不好。可即便如此。我还是清楚地看见在师父平躺着的身体上方,有一个头脚方向和师父都一致,却距离师父大约半尺的漂浮着一个浑身都在散发着黑色烟雾的人,而那个人的右手是抬起的,手里抓着我原本放在包里的金刚橛!
我一眼就认出,这个漂浮着的,并不是人,而是那个在地道里和我搏斗过一次的看门的鬼魂!说是搏斗也许有点不合适,因为从头到尾都是我在挨打。可那鬼魂此刻的姿势,就好像是要用金刚橛再次刺穿师父的身体一样。师父还在术后昏迷中,要是真被刺了下去,估计是再也没办法醒过来了。
金刚橛尖锐的一头,在我看到的时候,已经距离师父的胸膛不到两寸,见到这一幕,我心中大吃一惊,甚至还来不及大叫出来,就马上放手扔下了手里的开水壶,落地的时候,瓶胆瞬间就摔碎了,而撞击之下,瓶内本就装满了烫水,一下子就好似火山喷发一般,将塞住瓶口的木塞子给冲了起来。滚烫的开水立刻就溅满了我左边小腿的外侧。虽然疼痛,但我顾不上许多,立刻冲上前去,想都没想就将双手的紫微讳和雷决朝着鬼魂的身上打了过去。
由于它所在的位置很古怪,我如果扑上去打的话,必然会踩到师父。所以我只能站在床边做出这些动作。每一次击打,都无法使出全部力量。而如果在以往,我打中鬼魂的时候,触感多数情况下是那种带着微微电流的酥麻感,又好似击打在极其厚重的棉被之上的感觉,但这个却不同,我就好像打在了一块冰冷平整、而且表面光滑的石头块上一般,反而震得我的手掌隐隐作痛,最可怕的是,我打到它之后,它似乎并不觉得有多痛,完全没有躲闪,而是转头看着我,用微笑的表情,张开红色的大嘴,一边不断变幻着容貌,一边朝着我喊叫着,那是一种完全没有任何字面意义的叫喊,就好像是一个被连根拔掉舌头的人,发出那种嘶哑而微弱的叫喊声。
而当它转头面向我的时候,我立刻用右手的雷决以呼巴掌的方式,朝着它的面部直推过去,这次我看准了,在接触到它的脸的时候。我还把几个手指用力地卷回来,就好像抓东西一样,虽然那种坚硬的感觉让我整个手指充满了疼痛,就好像是在严寒的冬季,手上长了冻疮,却还被人用硬物敲打了一下似的。可是这一招还比较奏效。它一下子立起了原本平行于我师父的身子,开始高举着金刚橛,朝着我的方向移动了过来。
刚才我那一抓,其实没有任何作用,只是纯粹为了激怒它而已。而这一招却将我自己陷入了危险当中。我看它冲了过来,本能地低下身子躲闪,顺着俯身的动作,我一个翻滚就钻进了师父的病床底下,然后一下子拿起了我的包。包里虽然工具不少,但是能够简单粗暴形成攻击的却没几样,大多数都是需要念咒或者踩罡步的,眼下的情形。显然没有给我做这些的时间。于是我摸出那把生锈的铁剪刀,正打算翻身朝着反方向滚出床底,可是在第一次翻滚之后,头却结结实实撞上了一个坚硬的物体!
这几天我一直都待在病房里,这里原本就算简陋,每一样摆设的东西我都烂熟于心。而我翻出去的地方,原本只有一个用来挂盐水瓶的、底下是滚轮的架子,而我也是刻意躲开那个架子而滚出去的,于是我心想不妙,果然仰着脑袋一看,那张千变万化的鬼脸,和我上下颠倒,出现在我面前,而当我看到它的时候,它同时举起了自己手中的金刚橛,朝着我刺了过来。
我当时是侧着身子在床底下,原本就不宽敞,侧躺的姿势也不便于发力。于是它的一刺,我无法躲闪,却犯蠢用自己的左手去格挡,嗤的一声,那是我衣服上的布料被割破的声音,而我的左手从手肘到手腕之间的皮肤上。也传来一阵撕裂的疼痛感。我知道刚才那一下我肯定手上肯定划破了一道巨大的口子,瞬间手臂上就传来了那种湿漉漉的感觉,那是我正在不断外涌的血。
而那时,也不知道是什么地方传来一个声音,就两个字,干脆有力:扎它!没时间去分辨那到底是谁在说话,我就趁着鬼魂缩回去手,准备刺我第二下的时候,看着它的手朝我挥舞过来的一瞬间,我将手里的剪刀,用一个类似于捅的姿势,狠狠地扎在了那个鬼魂的手臂上。随着一声惨叫。师父的病床都因为鬼魂的挣扎而被撞得挪动了几寸,恍惚之间我看到那个黑乎乎的鬼影正在朝着病房的墙角飘了过去,也不知道是哪里冒出来的勇气,我竟然立刻翻身从床底下钻了出来,朝着墙角鬼魂所在的位置,在距离它差不多有三四步的时候,一个扑身飞跃,用我跳起的力量加上手臂的力量再加上身体的重量,叠加之下,将我手上的剪刀再一次对准了鬼魂扎了过去。
这一下,我并未刻意去瞄准某个位置,而是只要扎到它就行。于是剪刀刺入的时候。就好像扎进了一个皮非常厚的西瓜一样,扎中了鬼魂的肩膀。它哇哇大叫着,声音凄厉,但那种声音似乎是从我脑子里响起来的,它却并没有逃走。
这把剪刀当初从井里带出来之后,因为曾经杀过人。杀气本身就很重,所以我用红色绳子拴住了剪刀的把手,在经过净化后,杀气弱了不少,已经不会对活人造成什么不良影响,但是这份杀气对于鬼魂来说可就不同了。这也是为什么连续两下我都能够得逞的原因。
可是这第二下扎进去之后,剪刀却好像是卡住了一样,无论我怎么用力,都无法拔出来。鬼魂看上去很痛苦,甚至丢掉了原本拿在手上的金刚橛。紫微讳和雷决看起来对它都没什么用,而剪刀偏偏还卡住了。正当我无计可施开始有些焦急的时候,那个诡异的声音再度不知道从何处响起:用金刚橛杀死它!
正如我先前所说,人在无头苍蝇般寻找办法的时候,如果有人给了你一个提示,那这个提示就立刻成了你唯一的选择,甚至没有时间去思考它到底可不可行。于是我的右手并没有松开剪刀,左手立刻伸出去捡起了地上的金刚橛,开始疯狂地朝着鬼魂的身体刺杀过去。
与剪刀扎在它身上的感觉不太一样,金刚橛刺到鬼魂的时候,却非常轻松,就好像捅破了几层树叶一般,那感觉还特别过瘾。可是我连续刺杀了好多下。鬼魂却始终只是在挣扎和大叫,声音反而越来越大,感觉更加精神了一般。就在这个时候,那个声音又冒了出来,而这次依旧只有简单的两个字:刺头!
于是我的左手稳稳捏住金刚橛的把手,将尖锐的十字刃调整了一下角度。由下而上地,对准了鬼魂的下巴狠狠刺了过去。这一下,又狠又准,我甚至从鬼魂那张大的嘴巴里,看到了刺穿下巴后再穿过口腔,继而刺入头内的样子。这一下。鬼魂原本就浑身散发着黑色的烟雾,此刻更是变得剧烈了起来,接着砰的一声,好像一个装满面粉的气球在面前爆炸一样,鼻子里闻到那种呛人的气味,鬼魂散成一堆迅速散开的烟雾,在我眼前渐渐消失不见了。
我用手臂护住自己的鼻子和嘴巴,以免吸入过多这样的粉尘,等到烟雾完全散去,剪刀和金刚橛都哐当一声掉在了地面上,而地面上除了这两样,还多了一根木质的,好像是树根一样的东西,长得歪歪斜斜,还布满了痂疤。表皮非常光滑,看上去似乎已经是个老旧的物件,可是在树根的断裂面,却渗出红色的液体,很像是血,而断裂的地方,竟然还有一株细小的嫩芽。
适才那惊心动魄的一幕,我还没有完全消化。我心里明白我是赢了这场争斗,但却半点都开心不起来,其一是因为没回过神,其二是因为手臂上的伤口和刚才被烫到的小腿,此刻痛感就变得格外分明了起来,而其三,则是我完全不知道,为什么那个在地道深处看大门的鬼魂,竟然会出现在这么远的医疗卫生站里。
而这时候。一个声音从背后传来:
果然没错,它还是找过来了。
我立刻转头一看,就在病房的门口,站着一个身型高大的人,秃顶,满脸大胡子。正是秦不空站在那儿,而他胡子却是被撩开的,露出一张正在咧嘴笑着的小嘴巴。</p>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