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晚,楚律维有应酬。倒是和普通的应酬不太一样,他这个级别,再加上楚家那一层身份,他本人又明确表示不喜欢花里胡哨的场面,因此很少参与对外应酬,酒局更是几乎没有。这次应酬的那方,过去曾经出任H省省长,早年对楚律维也有提携的恩情,如今隐退住在定边市。楚律维既然来了,肯定需要拜访一下。但王秘书是怎么都没想到,拜访结束、楚律维出来时,居然是半醉。虽然不至于大醉,但从神态上能看出来,确实喝了一些,本来淡雅出尘的人,倒因为这几分醉意,显得不那么孤傲了。大概是喝了酒想透透气,今天楚律维坐在副驾上,也显得更平易近人些。车子快到高速附近时,楚律维突然开口:停车。这里停车?王秘书心头一紧,将车子停在路边:是晕车吗?还是喝太多了?他心里已经想了七八种预案。停一会儿就好。王秘书不明所以,还想再问时,看到了上方的路牌。这条岔路口,最上方挂着路牌,蓝底白字,箭头左边是前往定昙县,右边是回到定云县,他们本身是要朝右的。王秘书忍不住笑了。他就说怎么就突然推不掉几杯酒了,搞了半天,是自己想喝。聪明人就是聪明人,这是在给自己找台阶下呀,白天就觉得有戏,现在是不掩饰了?他偷瞄了两眼,楚律维静静坐着,没有平时那么喜怒不显,若是不知道的人,只会觉得他是喝多了在发呆,偶尔看看天。但王秘书却清楚,有人盯着一个路牌,都能发愣。他眼睁睁看着,楚律维的手慢慢抚上唇,后知后觉的上扬了点,又立刻收敛着压下。但眼神却压不住,一个普普通通的路牌,温柔的像是要栽进去。这是……在怀念什么呀。敲,他一个单身狗真的是看不得这种画面。王秘书撇嘴,真想用手机将这画面拍下来给苏桐看,一个从来都是清醒淡漠的人,原来也有这种回味的、迷醉的姿态。装,平时也太能装了。……楚律维确实是有一点醉了。得知她去了定昙县,他也会担心,但所有的话语,都只会得到公事公办的回复。他就算再傻,也知道有问题了。你说的是对的。王秘书秒懂,那可不嘛,论做大事,他不行;但论其他的,他可是高手。不仅能一眼道破他们之间的问题,还发现了,领导表面上淡定,其实早就半截身子陷进去了。楚律维这样的人,表现出来的,往往只有他内心的十之一二。但这一套现在不实用了,年轻人讲究将一切表达出来,讲究有一分,做十分,说一百分。王秘书幽幽开口:我十七岁的时候,也曾经大半夜翻过学校的院墙。日夜兼程,披星戴月,用尽了浑身的力气也不后悔。他看了看路牌之下的那条夜路,绵延到道路尽头,似乎看不到归处,但却一点不让人觉得孤单,甚至还觉得路灯柔柔的光泛着粉色。他十七八岁时面临的那堵墙,如今终于摆在了楚律维面前。有点迟,但应该还不晚。然而,十多分钟后,王秘书忍不住翻了个白眼。他听到旁边传来的声音,依旧清隽好听,醉意少了几分:可以了,回去吧。楚律维轻缓着呼吸:你回去也早点休息。他很克制的没有再看那路牌,只是手收紧了,显然用了很大的自制力,目光盯着手机里的对话框。连发消息,都和过去一样,不拖泥带水,也不胡搅蛮缠。苏桐说:【一切顺利。】他回:【那早些休息。】您这能得到什么好答复啊,果不其然,苏桐回了个好的的娃娃表情,还附带一句【让领导费心了】。关键是就这么一个娃娃表情,楚律维盯着图案看了许久,像是能从那卡通表情里看出花来。王秘书深吸一口气,二话不说,一脚油门轰上了高速。反手将车窗全部打开,音箱也打开,里面只有一首歌——两只蝴蝶,他选了重复播放。相信我,您会感谢我的。再拖几年,老胳膊老腿,这墙您就是想翻,都翻过不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