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300珠】第99章雪满枝
齐珩与季矜言在开福寺住了两日,等到回去时,陆寒江正在春和殿外等着。连着几日大雪,树枝上压满了白霜,齐珩不在这几日,不少事务也积攒着。陆寒江并不避讳,简明扼要了说了几件事,需要齐珩定夺。季矜言却知道有些事自己不该听,转身走到树下,想捏个小雪球玩玩。我有些事务要先去处理,你回屋里休息一会儿。雪球刚捏了个轮廓出来,齐珩走过来,安抚道,晚些我们去找皇爷爷。季矜言点点头,然后又摇头:这素饼还是温的,等凉了再热就不好吃了,你去忙吧,我给圣上送过去就是。好,皇爷爷看到了一定很高兴。齐珩有些欣慰,替她把帽兜儿戴好,等我结束了就去寻你们。陆寒江在一旁打趣:殿下与娘娘难舍难分,今日是微臣不知趣了,见谅见谅。还不快走,不是你说十万火急么?齐珩拍了拍他的肩膀,这样的玩笑他们俩之间说说无妨,但不知道季矜言会不会介意。季矜言没太大反应,似乎并不排斥,对着陆寒江礼貌微笑:你们的事要紧,快些去吧,陆大人得闲时再来春和饮茶。两人同她道别之后,步履匆匆地走了。小郡主,小郡主。季矜言转身准备走时,忽然听到身后一道细细的嗓音,她不确定是否在叫她,但这四周也没有旁人了。角落里的树丛边,一个小黄门怯怯地望着她,四周环视一圈后,快速走到她跟前,将一只盒子递给她:小郡主,这是燕王殿下送您的生辰礼。季矜言愣在那里,等回过神来时,那人已经跑得没影儿了。她手里握着那只盒子,仿佛千斤重。生辰昨日已经过完了,看来这个小黄门这几日都在这里蹲她。她没打开,揣着东西一同去找齐勋,饼凉了就真的不好吃了。开福寺的素饼,只分发给有缘人,临别前大师送了一包饼给他们时,季矜言还当是刻意讨好圣上。齐珩将这一往事说出来,才得以解惑。昔日齐勋曾在开福寺寄住过一段时间,对那里感情很深,齐珩说他经常提起开福寺的素饼,当年穷得吃不上饭,饿晕在开福寺门口,就是吃了这饼,才又重新活过来。乱世之中,一口饼,也能救人一命。后来齐勋登基为帝,也一直礼重僧人,定都京师后更是下令,开福寺的所有素饼,每日供应,只赠不卖,所有开支由国库来提供。矜言回来了!齐勋远远看见她走来,将锄头一丢,阿珩人呢?怎么让你一个人过来!是不是怕我让他犁地啊哈哈哈哈……季矜言举着手里的东西也朝他笑:他与陆寒江去处理要事了,说一会儿就过来。齐勋瞧见了那纸袋子上的红色印章,是开福寺的素饼,眉眼亮了亮。这俩孩子还算是有心。他拉着季矜言一同坐到临时搭建的棚屋门口,虽然有积雪,但今日也不算太冷,反而阳光照在身上时,暖暖的很舒服。他接过了那纸袋子,取了块饼咬了一口。味道竟还是与从前一样。齐勋兀自感慨着,当年要是没有这口饼,也许老人家我就直接饿死了,也没有后面这些七七八八的烦心事儿了。祖孙两人各自坐在藤椅上闲聊了起来,齐勋瞧见她手里那只盒子,角落里一个燕字,难以察觉,笑着问道:是不是老四送你的?季矜言的心颤动了一下:我…我还没打开,送东西的人说,是给我的生辰贺礼,送完就跑了,还不知怎么退回去。齐勋拍了拍她的肩膀,长叹一声:没事的,送你的贺礼收着就是,好歹也是做舅舅的人,大大方方送不行吗?非要搞得鬼鬼祟祟。他这话像是对季矜言说,却又像是越过她,对着齐峥说话。老四在北平,也不知道好不好,今年过年,听不见这小崽子的声音喽。齐勋整个身子靠在藤椅上,若有所思地看着远处。他年纪最小,我和他娘从前也最疼爱他,几个哥哥也护着,真真万千宠爱于一身。但他吧,领兵打仗是个好手,到底被惯坏了,有时候难免没分寸。他自言自语:矜言,照我说还是阿珩好,知书达理,又体贴人。从小就孝顺,太子病了,他不眠不休地照顾一整晚,有阿珩在你身边,我也放心。阳光照在身上,没一会儿身上就全热了,季矜言觉得后背有些潮湿,也学着齐勋的模样整个身子缩在藤椅里。她打了个哈欠,懒洋洋的:当然好了,不好您能把皇位传给他嘛。齐勋哈哈大笑,笑着笑着却伤感起来:阿珩瞧着性子冷,心却是guntang的,他待谁都好,在他眼里,这世上就没坏人。所以坏人都让老人家我来做喽,几个辅政的老臣我也给他配好了,唯一一件难事,就是将来我走了,他那几个叔伯兄弟怎么办。季矜言也没料到,话题忽然聊到了这里,她屏住了呼吸,不敢妄下论断。齐勋眯着眼:兵权早晚是要想法子收回来的,手里权力大了,就会拥兵自重,就算是亲叔叔,时间久了也难免生出不臣之心。圣上……季矜言想到齐峥,有些局促不安,双手交叠在膝盖上,一片裙面揉搓得不成样子。老四送你的东西,打开看看?齐勋努了努嘴,示意她看手里的盒子。季矜言将东西放平在膝盖上,缓缓打开,是一块玉佩,纹路有些不规则,看上去倒不像是给女孩子用的。齐勋在看到那块玉佩时,整个人都僵住了,他想要起身,可是却发现身体难以动弹,呼吸也变得迟缓,整个人都困倦极了。身子软软地靠在椅背上,他朝着树下信手一指:矜言,树下埋着的东西,等我死后,把它交给老四,切记,只能你看。都要过年了,突然说到这个字,季矜言眉头一皱:圣上快别说这些,要讨个好兆头,长命百岁才是。嗯嗯嗯……你们俩,一个小学究,一个女儒生,我说不过你们。齐勋转了个身,闭着眼睛睡着了。外面有风,午睡会着凉的呀!季矜言回首寻找着什么。郑裕已经体贴地递过来一张毯子:娘娘,圣上就喜欢在这树下打盹,无碍的,毯子盖好了就行。她替齐勋仔细盖好,看着阳光下,老人晒得微红的脸颊和鼻尖,也只能无奈地说道:小憩还行,却不能久眠,半个时辰后我们喊他。远远看去,前些日子他们撒下辣椒种子已经长出嫩绿小苗,季矜言有些惊喜,提着裙摆就往里走,蹲下身去看那些小苗。白色的雪,黄色的土,中间夹杂着翠绿一片,阳光照耀下,充满着勃勃生机。她看了好久,又摸出那块玉佩放在手心里端详着。为什么要送她这个?齐珩很快处理完了事务,来寻他们,远远看见季矜言蹲在雪地里,便朝她喊:阿言,快起来,雪都化了,你鞋子湿了。嘘——她这才注意到脚下的泥土变得软塌塌,有些粘乎,然而第一反应就是示意齐珩噤声。圣上刚睡着,别吵醒他。顺着她的目光看去,齐勋正躺在藤椅里,身上裹着绒毯。齐珩的心忽然一沉,喊了两声:皇爷爷?皇爷爷!!树枝上的雪也在融化,啪嗒啪嗒地往下落,滴了齐勋一脸湿漉漉。可是他毫无反应,躺在那里一动不动。安详的睡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