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00珠】第34章寸草心
昏昏沉沉睡了两日,季矜言总算恢复了些精神。她低头去看自己躺着的地方,这床榻衾被均是奢华模样,绝非西陵山那间简陋的厢房,赶忙抬手撩开床边锦帐唤道:云瑛——云瑛——起身有些急,头上突然传来一阵刺痛感,她扶着自己的太阳xue倒抽了口气。云瑛惊喜地迎上前来,将药碗放在一边:小姐醒了!身子可好些了?咱们这是在哪?季矜言脑海里均是些残破的画面,难以拼接成形,加上睡了好几日,全身都酸,于是起身坐到窗边的梳妆台前,你去跟祖父说,我已经好些了,咱们今早回临洮吧。云瑛站到她身后,看着镜中人影吞吞吐吐:小姐,这、这是在宫里,此处是公主从前住的瑶光殿。什么!季矜言将梳子一扔,站起身来,其他人呢?什么其他人?云瑛有些无措,茫然地看着她。祖父,还有……燕王,他们人呢?是否也在宫里头?见小姐焦急的模样,云瑛担心她会急火攻心,牵着她重新坐回梳妆台前,柔声细语地安慰道:奴婢与您细细说来。她熟稔地给季矜言挽发,将这几日的事悉数到来,在她突发高烧的晚上,晋王被人推下悬崖,摔断两条腿,至今还昏迷不醒,而宣国公与燕王,都已经离京。圣上担心她,这才带回宫中交由太医诊治。说到晋王,季矜言的心提了起来,她突然完整地回忆起来那夜情形,齐峰撞见了她与齐峥的事!那晋王他一直没醒来吗?可有凶手的线索?云瑛摇摇头:奴婢不知,长孙殿下来喂药时也未曾提过。他给我……喂药?季矜言诧异地看着云瑛,怎么也没想到,给她喂药的竟会是齐珩。云瑛的目光有些怪,落在季矜言脸上的时候染着一丝不自然地红晕。长孙殿下那样口对口地哺喂,虽然只遥遥瞥见一眼,仍觉得脸红心跳。是的,圣上的吩咐,说将小姐托付给长孙殿下照顾,一切都由他来安排。回想起那夜,季矜言的脸上也guntang,若非齐珩纠缠着她胡闹,又岂会染上风寒耽误了行程。尽管不想再看见他,但季矜言还是知晓宫中礼数的,耷拉着脸不情愿地对云瑛说:陪我去向长孙殿下辞行。两人一同前往春和殿。张尚远远瞧见季矜言,迎上前去:小郡主,您醒了?身子可好些了?谁料,一向温软可亲的季矜言竟没搭理他,只是以眼神示意云瑛。张公公,长孙殿下在里面吗?季矜言仍然对那晚耿耿于怀,齐珩将她带回房中的时候,她戚戚焉焉地望向张尚,试图求救,可是张尚就像没看见她这个人似的。张尚怎会不知自己得罪了小郡主。为了长孙殿下,他必须能屈能伸!于是硬着头皮去贴季矜言的冷脸,脸上堆满笑:小郡主里面稍候,长孙殿下去书阁了,一会儿就回来。上一次,也是被他诓骗进去,结果让齐珩圈禁在门后,吻得口舌都麻了,季矜言突然有些手足无措,转身就走。不必了,我去书阁寻他就是。那处是东宫要地,闲杂人等不能进去,齐珩先前允诺她可以进去,但云瑛却不方便带着。于是季矜言转头吩咐,云瑛,你先回去收拾好东西,一会儿我便回来。不过是短暂地辞行罢了,说完她就要即刻出宫,去临洮与祖父回合。季矜言这么想着,步履匆匆地离去。张尚走到云瑛身旁,探听道:小郡主是不是刚醒来?云瑛点点头:是呀,话说我还是头一次见小姐这样急切,她总说我莽撞,女儿家走路时要‘束带矜庄,徘徊瞻眺’。张尚捂着嘴笑:宫里头谁不知道小郡主的心意,那枚平安符这会儿还在我们殿下枕头下放着呢。什么平安符?印象中,小姐的确是去开福寺求过一枚平安符,但那不是送到燕王府的吗?就是中秋节看完戏之后,小郡主送给长孙殿下的呀。张尚一脸恨铁不成钢的模样看着云瑛,你这丫头,怎么如此不关心主子。云瑛急眼了,还当自己办错了差事:不是!怎么会送到宫里来的,谁送来的?!手臂被她用力一抓,张尚旋即回忆起来,呢喃道:哎,说起来,好像是从燕王府来的。一旁的云瑛连着说了好几声坏了,而后匆匆找了个由头就回去收拾行李了。只剩张尚独自一人怔在那里,他细细回想来龙去脉,顿时脸色煞白——难道那平安符,不是给长孙殿下的?-季矜言有些紧张,在门口踟蹰,自那夜过后,她还没有见过齐珩。齐珩正提笔写着批注,面前依旧是他喜爱的《资治通鉴》,察觉到有人走进来了,他长睫微微掀起,从地面露出半截的影子里,就猜到了来人。进来吧。他将笔放下,轻声道。听见他的嗓音,季矜言的心又扑通扑通一阵乱跳,她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恢复从前的端庄淑媛模样,唇角微扬。多谢殿下这两日的照顾。齐珩低头,不知因何而开颜。片刻之后他抬起头来,语气竟是比从前亲昵不少:周院判的方子也太苦了,难怪连文竹都受不住,喝了几日药之后根都烂了。季矜言听不懂他在说什么,也不知道这有什么可笑的,只是客套地说出自己此行的目的。如今我已全好了,今日便是来向殿下辞行的。齐珩脸上的笑意一点点收敛,手指在桌面轻轻点了点:辞行?我怎么听不懂表妹的话。是的——季矜言急切起来,快走了两步到齐珩面前,生怕他听不清似的,在西陵山时就说好,先前种种就此作罢的!齐珩直起身来,缓缓踱步到她身边,季矜言莫名害怕,想要往后退,却被他伸手一拦,圈在臂弯中。她又急又怕:君子一言,快马一鞭,殿下莫不是要反悔?怎么会呢。齐珩伸出一根手指,按在她喋喋不休的嘴唇上,从前种种的确已经作罢了……我也不是爱翻旧账的人。季矜言眼波流转,刚萌生出一丝松懈,却又听见他说——往后你需得真心待我,万不可有任何欺瞒,懂了么?说罢,他的手掌按在她腰上揉了两下,似是挑逗:以后,我们可以直接一些。季矜言心中一惊,立即想要推开他,却发现只是徒劳,一双眼中水汽氤氲,齐珩,你言而无信!屋外突然一声通传,太子妃要来。知道太子妃对自己并无好感,季矜言慌乱地在齐珩胸口推搡了一把,想要逃离:快些松手,叫太子妃瞧见了,心里该更厌恶我了。齐珩一怔,反应过来什么,牵着她的手领她往里走了两步。里面是他偶尔小憩的寝室,齐珩说道:外头只有一条路出去,你躲不开她的,在这待会儿,等她走了再出来。门刚关好,齐珩转身理了理衣衫,卢岫云就一脸焦急地推门进来——阿珩,出大事了!齐珩眉头一皱:怎么了母亲?何事这样慌张?方才,方才晋王醒来了。卢岫云的手都冰凉,死死抓着齐珩的衣袖,只有我在,我听见他说什么了。书阁内空间不大,只有一扇木门相隔,里头的季矜言将这一切听得真切。……是,是宣国公,这些都是他一手安排的!她捂着嘴,不让自己发出一点声音。怎么会是这样?!祖父不会好端端地谋害晋王,这其中必然有蹊跷。那晚晋王与燕王分别后,燕王去找了宣国公,然后他们两个又一同把晋王约到了外面。没多久,晋王……他就被人推下悬崖了。季矜言的脑袋里嗡地一声,一片空白,虽然她见到晋王,只有短暂的片刻,可太子妃这些话串联起来,与当日情形是符合的!会不会,是晋王撞破了她与齐峥之事,要禀告圣上,齐峥没有法子了,只能去找祖父商量?但是无论是齐峥还是祖父,季矜言都绝不相信他们会做出这样的事来。究竟哪一环出了问题……阿珩,我们一同去找你皇爷爷!卢岫云有些慌乱,晋王说完之后又昏迷过去了,还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再醒来。听了这话,季矜言更是心慌意乱,不知所措。只听见齐珩沉沉的嗓音传来:此事关系重大,容我思量一日。阿珩,燕王与宣国公这样做,是有他们的目的!为何不立刻向圣上禀明?不知外头是什么情形,只听得齐珩突然拔高了音量,一声母亲——喊得意味深长,而又带着警告意味。片刻之后,只听得卢岫云弱弱一句:那你好好想一下吧,我听你的。一阵窸窣之后,再没听见任何说话声,似乎太子妃已然离去。她知道,如今祖父与齐峥均不在京中,仅凭自己一张嘴,是不可能让圣上信服的。唯一能做的,就是尽快传讯给他们,尽快查明真相,以证清白。齐珩是唯一的希望,只要他愿意多给她一些时间。还不出来么?门被他猝然推开,季矜言望向齐珩时,一双星眸中波光潋滟,羽睫遮掩不住的无助与祈求正随着眼泪倾泻而出。红润的唇瓣翕动:表哥……此刻齐珩已然转过身,背对着她。他不说话,亦看不见面上何种神色,季矜言望着那道颀长背影,手指交叠在一起,竟有些不确定,自己刚刚那样喊,是否取悦到了他。除非能取悦到他,否则她再想不到有什么理由值得齐珩为她拖延时间,好去传讯。齐珩转过身,低沉地哼了一声。小郡主,还急着走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