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婆婆却不多说,已经率先向前走去了,小红棠也拉着胡麻的手,很兴奋跟在后面。
那位老人到了这会,便不好再劝了,身后那几个人也都陪着笑脸向婆婆点头。
但等婆婆过去了,却又凑到了羊皮袄老人的身前,有些为难的道:
族长,婆婆这样做,你看……
没法子!
老族长道:这寨子里,谁好意思拦着婆婆?
要良心不要了?
还是看老祖宗们什么意思吧……
……
上了坡之后,胡麻便看到,这一片平地上,有着一个二十平大小的坑。
周围用土砖垒着,呈长条形,坑里满满都是填的灰。
隐约还能看见,暗红的碳火隐在表层灰下,烟气袅袅,仿佛这里面的火一直没有熄似的。
最关键是,在那塘子里,胡麻居然看到了一块未烧完的头颅骨。
只剩半个,躺在灰上,空洞洞的眼睛,直瞅着他。
这老火塘子,是个烧死人的?
胡麻心里一惊:婆婆想着带自己过来,不会要把自己填进去吧?
跪下。
但也就在这时,婆婆已经走到了火塘子前,解下了背上的包袱,低声向胡麻说着。
胡麻很听话的就跪下了。
旁边的小红棠倒是不跪,笑嘻嘻的蹲在一边,小手托了下巴看着他。
跪前面点,让祖宗们好好看看你。
婆婆一见胡麻跪到了七八米外,皱了皱眉头,示意他上前。
胡麻无奈,只得跪到了前面来,距离老火塘子已只有不足一米,身体已经可以感受到,这个老火塘子里面,散发出来的烘人热气,黏稠压抑,让他满身是汗,似乎呼吸都有些艰难。
婆婆从包袱里,拿出了香、碗、肉、符。
一点一点,烧香,供肉,烧符,恭恭敬敬的做了一遍,然后低了头祈祷着:
胡家进寨二十年,帮邻护寨勤耕田。
如今胡家遭了难,仇家逼迫小鬼缠。
今求祖宗护我孙,回头多还香火钱……
……
她闭着眼睛,絮絮叨叨,反反复复的念着这些话。
胡麻第一遍没听清,后面倒慢慢听清了,见她神色凝重的虔诚模样,心里微微感动。
这婆婆对她的孙子,倒真是很在意的啊……
可惜……
但这一个想法不等闪过,忽然一阵阴风,吹过了老火塘子上空。
胡麻眼前一花,忽然觉得,那老火塘子里面,烘着人的热气,瞬间变得冰冷刺骨。
这冷仿佛可以直接逼进骨头缝里,把自己全身都冰住了。
他耳边在这一刻,也堆满了不知从哪里来的呓语。
仿佛一百个人在窃窃私语,只是这声音都密密麻麻堆挤到了一起,灌进了他的耳朵。
不仅如此,他眼睛也疼的厉害,下意识抬手揉了一下,便忽地怔住。
老火塘子里,那半个没烧干净的骷髅头,居然生出了一只眼睛,冷漠阴森的瞧着自己。
紧接着,他便看到一只手,从灰烬里伸了出来。
再紧跟着,是第二只手,然后是一张人脸,第二张人脸,第三张人脸。
一只一只虚幻的手臂,一个一个冷漠森然,半透明的面孔,纷纷从灰里钻了出来。
那是数十人,还是数百人,又或是上千人?
他们密密麻麻,纠缠在一起,如同生长了百千条手臂的蜈蚣,又被重新拼接。
无数的人影,却挤在了这不足二十平的火塘子里面。
身体交织重叠,如揉碎的人群。
无数脸挤着挤,无数只眼睛上上下下,齐唰唰的盯着胡麻,密密麻麻的一眨一眨。
有的阴森冷漠,有的迷茫痴愚,有的好奇又带了恐惧。
嗡!
胡麻被这一幕冲击了大脑,惊恐从胸膛里泛了出来,几乎要停止心跳。
他就这么呆呆的看着老火塘子里钻出来的无尽人影。
周围阴风呼呼的围着火塘子转圈,婆婆念诵的声音越来越着急,小红棠躲到了远处。
仿佛诡异的人体树,不停有更多的虚幻人影从火塘子里钻了出来。
他们就在咫尺距离,居高临下,漠然看着胡麻。
没有一个伸出手来的。
……
……
婆婆一直低着头,嘴里念诵着,一直念,仿佛气都不换似的。
但她越念越急,直到身前点的三柱香,以一种异于寻常的速度烧到了底,才忽然停下。
脏乱的头发遮住了她的脸,看不见表情,只听到了她那一声失望的低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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