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氏眉尖一蹙,沈雪娘?
就是她了。周大太太双手一拍,她去岁出阁,嫁去了外省。成亲还不到一个月呢,当家的就没了。这不是么,好歹守过了一年的热孝,上个月被接回了京城。我听说,因这个,姨母家和她的婆家闹得很僵。姨母的意思,雪表妹年轻,肯定还是要再往前走一步的。
嫂子是说……周氏悚然而惊。哪怕是早就疑惑她姨母这样的撺掇她母亲,怕是会有什么私心,却也没有想到这一点上。
她姨母,想要将表妹沈雪娘……周氏咬住了嘴唇。
周大太太怜悯地看着周氏,拍了拍她的手,姑奶奶莫气。这也只是我的一点儿猜测,做不得准。再者,姨母那人你是知道的,母亲被她一时迷惑了也是有的。
姑嫂两个在屋子里把丫鬟都打发了出去,说话声音也慢慢地打了起来。二人都不知道,外面游廊上,薛娇躲在窗跟儿底下偷听,她气得脸色通红,一双小拳头死死攥住。
她就算还小,也明白了个七七八八,又是恼火那个什么姨外祖母心思不正,又是埋怨她外祖母竟然被人诓骗了还不知道呢。到底年纪还小,一时之间,气愤委屈,眼圈都红了,眼瞅着就要哭出来,被人从后边提着领子往后拖。
薛娇被惊得险些叫出来,挣着回头一看,是薛婧正奋力往后扯她,阿福在旁边挤眉弄眼地示意她别出声。薛娇安静下来,三个小姐妹顺着耳门跑了出来。
姐妹这么多,独独自己外祖母会给自己女儿找不自在,薛娇觉得面上火辣辣的,嘟着嘴坐在一块儿假山石上垂头不说话。
做什么这样垂头丧气的?薛婧看不了这样的,推了一下薛娇,有什么话,与我和阿福说呀。
阿福扶住被推歪的薛娇,皱着两道小眉毛,担心地问道,五姐姐,你没事吧?
她不问还好,一问,薛娇的眼泪就下来了,哽哽咽咽的,抱着阿福哭了半天。阿福只好和薛婧又安慰她,午饭晚饭陪吃不说,连睡觉都没回去,小姐妹三个挤在一张床上睡了一晚。
薛娇连着好几天都蔫哒哒的。周夫人跑去劝女儿大度给姑爷纳妾的事,还是被周祭酒知道了。周祭酒好生教训了数落了老妻一通,问她:如今你年纪也大了,人老珠黄的,是不是也该主动给我挑两个丫头?
周夫人万万没想到丈夫这样说,遂大哭。
第51章
那如何能一样?周夫人哭得急了, 含着眼泪反驳丈夫,咱们两个,相互扶持着走过来的。婆婆当年, 不也拉着你的手嘱咐,要好生待我, 说你要是负了心……
我要是负了心,就得遭雷劈了对不对?周祭酒缓了声音。当年因妻子一意不肯退亲, 嫁了一穷二白的自己, 都长了两只势利眼的裴家人, 就没有不看她笑话的。这么多年了, 妻子贤良,将后院打理得井井有条。夫妻两个互相扶持, 也算是家业双全了。不说临过世的母亲叮嘱,周祭酒自己,也并没有生出过二心。
阿云和姑爷和咱们又有什么不同?也是少年相识, 一般的和睦。
周夫人垂泪, 莫不是我就非得要给自己的女儿添堵?咱们夫妻两个几十年的情分, 当初婆母待我, 亲女儿似的。可阿云的那个婆母, 本就看不上咱们家里根基浅薄。阿云又……她岂有不借机生事的?我就是想着, 与其日后让她得了机会去坏阿云和姑爷的夫妻之情,不如这个恶人我来做。
……周夫人哭得伤心, 周祭酒也是不好再说重话。他本就是个很温柔的男子,多年来夫妻二人从未红过脸,看着老妻发髻间的银丝,周祭酒最终还是叹了口气。坐在老妻身边。
你的心还是太实了。这夫妻之间,你敬我我敬你, 一心一计才是过好日子的根本。肉皮儿里扎根刺,还难受得很哪,夫妻两个中间平白插几个活生生的人,多好的情分也得坏了。我知你担心什么,可非得就在这个时候?阿云是个心思细敏的,若姑爷有了小的,她必是得难过。如今就先让她松心过几年又能妨碍了什么呢?
国公府邸,什么好医术的太医请不到?什么珍奇的药材没有?谁又能说,几年以后女儿身子不能调养好呢?
就算不能,烦恼也是越往后越好哪。
连说带劝的,总算是安抚住了糊涂的老妻,周祭酒又让长媳去了一次国公府,告诉你妹妹,已是无事,不要多想。
周氏听后,总算放开了心。然而想到那沈家姨母,眼中闪过冷色。她确是从小信奉与人为善,然人有逆鳞,她的底线便是薛三。薛三他日变心,收通房也罢,纳妾也罢,她认了。但若是旁人从中插一脚,想要夺了她如今的幸福,那就别怪她心冷手狠了。这是她从薛蓁身上,得来的教训。
三房的烦恼暂且告一段落,周氏心里却是始终憋着一口气。因伤了身体,虽丈夫爱敬依旧,但周氏还是有些心灰意冷,夜深人静时候不免又暗自垂泪,只是不敢叫丈夫女儿知道。周夫人这一次行事,反倒是激起了她的斗志——她还活着呢,就有人想要算计到了她的丈夫身上,她就偏不让那些人称心!
怀着这样的心,周氏脸上总算多了些神采,灰败的眼睛也亮堂了起来。薛三父女看在眼里,喜在心里。特别是薛娇,掩饰不住自己的欢喜,姐妹在一处的时候,脸上的笑就没有消失过。
她是轻松了下来,阿福却接连好几日愁眉苦脸的。万寿节才过,凤宁侯冯昭便离京回了西南。
冯昭将拒霜也带走了。
虽然知道拒霜本是将门之后,只因父亲获罪,才沦入了奴籍。这一遭跟着凤宁侯一同往军中去,也算是不辜负了拒霜一身的本领。留在京城里,拒霜永远都只能是大长公主买下的奴婢。去了军中,做了凤宁侯的麾下,前程只有比现下更好的。可到底相伴了几年,阿福还是满心舍不得。
一连数日,阿福都蔫哒哒的。
恰逢重阳佳节,荣泰长公主府上赏花会。
荣泰长公主身份尊贵,乃是皇帝嫡亲的妹妹,别看她性情火爆,却极爱花花草草的,当年赐婚后修建公主府,皇帝特意命人遍寻名花名草种植。荣泰长公主又喜炫耀,用昭华郡主的话说,春赏百花夏赏荷,秋日看菊冬看雪,一年到头,长公主府上不知道得有多少的赏花会。
偏偏因前几年赏花会上,促成了几对儿门当户对的亲事,荣泰长公主简直被京城贵妇们看做了镶金嵌宝的冰人,听说长公主府要办赏花会,削尖了脑袋也要求到一张帖子。
昭华郡主自不必说,荣泰长公主有什么都要拉上她一块儿。就连许氏,也接了帖子。妯娌两个一商量,近来孩子们都在府里闷得厉害,索性一同带了去散淡散淡。
九月初八这一天,昭华郡主和许氏同乘了一辆车,薛家几个女孩儿坐在一辆车上,一同往荣泰长公主府上去赴宴。当然,薛嫣除外。
我还以为,你得带上二丫头。
昭华郡主在车上坐得端正,随着车的行进,腕子上戴着的几只金玉镯子撞击在一起,叮当作响。
虽然说每年荣泰长公主的赏花宴,都不会少了定国公府的帖子,只是从前薛嫣在顾家,清傲得很,许氏跟前趾高气扬跟只孔雀似的,怎么肯特意为了场酒宴就回了国公府,跟着继母一同出门做母慈女孝?
数下来,薛家的几位姑娘之中,除了薛嫣和年纪小的薛娇之外,薛婠薛婳薛婧都曾经跟着许氏一同去过荣泰长公主府,阿福就更不必提了,长公主府那是常来常往的。
她功课繁重,哪里有功夫跟着出来玩?许氏淡淡地说道,她父亲倒是有这个意思,我说了几句话,也没有再坚持。
定国公原本是想要许氏这次出门,也一同带着薛嫣的。他的话是这样说的,家里的姐妹都出去,唯独留下了阿嫣,外人看着好不好的先不说,就姐妹间相处,也是有了隔阂。
若是放在从前,许氏也就顺着定国公的意了。但上次在顾家,薛嫣的行事实在是叫许氏膈应的慌。她活到了如今,也没见过这样的糊涂人,帮着外人算计自己的亲哥哥。哪怕未成,薛顾两家姻亲却已经生出了隔阂。万一哪天被嘴巴不严实的露了丁点儿消息出去,顾家如何许氏不管,国公府这边从薛凊,到几个女孩儿,怕都会受到些影响。
许氏本是心性开阔,对晚辈慈爱的女人。但薛嫣对她,既无尊亦无敬,虽不至于当面顶撞,言辞间却总是阴阳怪气。就这样,许氏也未曾与她真的计较过。可薛嫣拿着国公府的脸面和薛凊的终身去讨好顾家,就让许氏无论如何不能再宽和了。薛嫣的所作所为,不止是让定国公脸上无光心中恼火,更是寒了许氏的心。
故而当定国公提出想让许氏也带了薛嫣出门的时候,许氏没有如原先一样柔顺地应下。本来还想着会与丈夫有一番争执,没想到定国公见她拒绝,却也没有坚持。
这倒是令许氏松了口气。
少见哪。昭华郡主啧啧称奇,我还以为大伯看不得二丫头半点儿委屈。</p>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