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p>尉迟骁简直哭笑不得:你这样一辈子也修不成仙,过几十年老了死了怎么办!
宫惟却狡黠地瞟了他一眼,反问:你修仙求道就是为了避死吗?这么想是飞升不了的哦。
孟云飞抚掌笑叹: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大智若愚,大智若愚!
尉迟骁一拍桌:他这明明是大愚若智吧!
宫惟说:你听我再举个例子就明白了。当年仙盟宫大院长,与应盟主并称双尊,算是比你们更接近‘大道’对吧?还不是被徐宗主一剑戳死了。虽然这算横遭非命吧,但至少说明修仙求道是不能避死的,而且死后还被戮了尸……话说我突然想起来,之后怎么样了?
尉迟骁道:你这都离题八万里了!——什么之后?
戮尸之后呀。宫惟自然地问,那么大一仙尊,难道死后埋在沧阳山桃花林里了?
这话问得时机和对象都太巧妙了,毕竟世上再没人能比剑宗的亲侄儿更知道后续内情是如何发展的。果然尉迟骁皱眉道:当然不会,这话你可千万别傻乎乎跑去问别人,传到徐宗主耳朵里你这条小命就算是废了——法华仙尊仙逝后,剑宗亲自登门讨还尸身落葬,见徐宗主闭而不应,就一剑劈碎了沧阳山石碑。正要冲突起来的时候,应盟主从岱山仙盟一剑驾临,亲自冲上璇玑殿,与徐宗主凌空斗了一场,才把宫院长的尸身从他手里抢回来。彼时尸身已经有所损坏……
宫惟大惊:徐宗主败了?!
……尉迟骁向左右瞟了眼,才压低声音道:败了。
关于应恺和徐霜策谁比较强的问题,玄门各家内部大概争了得有个二三十年,直到徐霜策破掉杀障、率先进入大乘境后期,才有了天下第一人的说法。但说法归说法,这两人从没翻脸打过,因此也不能真正分出胜负来。修仙界流传最广的坊间小报《开元杂报》偷偷举行过多次投票,徐霜策每次都以微弱优势胜出,不过直到死前一个月宫惟都还在坚持不懈地投应恺。
虽然一次胜负不足以论强弱,但徐霜策竟然会输,实在令人大跌眼镜。
宫惟万万没想到为全天下解开这一谜团的竟然是自己(的尸体),一时不由为自己鞠躬尽瘁死而后已的奉献精神感慨万千,问:那后来尸身落葬了吗?
传说是葬在岱山。
没被徐宗主挖坟?
尉迟骁说:当然没有,你脑子坏了吗小魅妖,哪位大宗师会跑去干挖坟盗墓的事情……不对你那么关心这个干嘛?警告你啊,回沧阳宗以后不准到处乱问,听见没有?
不可能,既然他的遗骸还在岱山,那白太守是怎么流落在外的?
宫惟思虑一转,刚要再旁敲侧击地打听打听,突然楼梯上传来脚步声。小二引着一个宽袍长衫、背影颇高的男子,请进了紧挨他们的隔间。
二楼雅座全靠一道道细珠帘隔开,连隔座人影都隐约可见,谈话声更是可以相通。宫惟于是不再言语,心事重重地玩着筷子,突然只听楼下正传来说书人啪!地拍了声九方木:
上回说到那混沌妖兽为祸一方,每年都要吃一百个童男童女,方圆百里叫苦不迭。剑宗与它大战十八个回合,才斩下它半边翅膀……
孟云飞笑道:又在传唱你家剑宗大人的话本了,元驹。
哐当一声尉迟骁差点撞翻桌子,竟然满面惊恐:不!叫他住口!
当世求仙修道风气极盛,民间景仰仙门名士,经常传唱各位宗师斩妖除魔的事迹,因此衍生出了各种戏剧和话本。宫惟小时候下山玩儿,就听过应恺徐霜策年少时清剿妖窟的 《开岐山》、剑宗尉迟锐治水患的《渭水仙》、还有道经故事里家喻户晓的传说《鬼太子迎亲》等等,深觉有趣。
但尉迟锐却从来不觉得有趣,总觉得自己天下第一的剑术被各路妖魔鬼怪碰了瓷,每次听到都要掀桌——为何要打十八个回合?!吾自一剑足矣!呔!愚民!!然后一脸屈辱地拂袖而去。
孟云飞说:你冷静点元驹,话本广传说明剑宗大人在民间受欢迎嘛,这有什么好生气的?需知这些民间说书人,你越禁他越爱写,所谓堵不如疏……
尉迟骁:你懂什么?!这话本我听过!名字叫霸道剑宗二月桃!
孟云飞:!!
孟云飞瞬间风云色变,宫惟还没明白二月桃是什么意思,只听说书人眉飞色舞道:
回了洞府之后,已是气息奄奄。便见那法华仙尊迎上前来,心疼气急交加,不由落下泪来。一双娇弱素手扶着剑宗大人伤痕累累的胸膛,唤道:‘郎君!’……
宫惟:噗——
素手?郎君?郎君??
造谣!乱讲!尉迟骁从二楼探出头咆哮:再说我把你摊砸了,换一个!
宫惟悚然捂嘴呛咳,只听楼下众宾客纷纷指责:话本本来就是虚构的嘛,有什么造谣不造谣的?街坊百姓喜闻乐见,你算老几?这么较真就堵住耳朵不要听嘛!就是就是!
那评书老头脾气倒挺好:哟,公子是剑宗尉迟家的门生吗?恕罪恕罪,那小老儿换个别的本子讲罢。话说上月《开元杂报》刊出新话本,有一出唤‘洞庭曲’,说的是玄门乐圣柳虚之,面如晓月,温柔风雅,各大门派莫不仰慕。某一日他游历洞庭湖,只见岸边一位修士身长八尺,英俊健硕,眉眼含笑,摘了莲子掷上扁舟……
砰一声爆响,孟云飞突然徒手捏碎了青瓷杯。
乐圣见之欣喜,面颊羞红道:‘不知这位仙君是何名号,仙乡何处?’那修士笑道:‘吾乃出身仙盟,号法华仙尊……’
宫惟:噗——!
宫惟双手掐着自己咽喉狂咳,满脑子都是英俊魁梧四个字,只见孟云飞唰!一掀珠帘:住口!吾乃乐圣大人座下弟子!放过我师尊!!
底下群众连被打断两次,顿时民怨沸腾:你们这些修士怎么搞的哦!一个两个有完没完?老百姓听个话本碍着你们什么了,放平心态嘛!
孟云飞抓着扶栏就要冲下去,被尉迟骁死活拉住了:堵不如疏,堵不如疏啊云飞兄!
那说书老头赶紧起身赔罪:仙君莫气,仙君莫气,是小老儿考虑不周,这就换这就换!
宫惟好不容易把那根鸡骨头从气管里呛出来,颤抖着手拿起茶杯,还没来得及把气顺过来,只听说书人捋了捋胡须,说:这样,小老儿那日途径京城,有幸听了刚上的新戏,叫做《黄泉不了情》,与两位小仙君的师门绝无丝毫干系。说的是沧阳山徐宗主听闻众鬼作乱,于是千里迢迢,亲至地府,来到奈何桥下三生石边,见着了一道白衣黑发、出尘脱俗的少年身影,不由心中大恸……
宫惟心中陡然升起一丝相当不妙的预感。
下一刻他听见那老头绘声绘色道:
……那少年含泪不答,转身便走。徐宗主上前一步,却是紧紧地拉住了他不肯放,问:‘我有何处对不起你,你为什么要杀我?’又道:‘我今日便带你回沧阳山,从此世间只有你我,再无沧阳宗主与法华仙尊!’……
轰——
这次是真的千万雷劫当头而下,宫惟眼前发黑,大脑空白,神魂一缕幽幽出窍,眼见便要直奔黄泉。
为什么都是我?
什么娇弱素手、英俊健硕、出尘脱俗,我只是你们搞话本文学的一块砖,哪里需要哪里搬对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