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9章人脸
尼奥开始专注于整理墓碑周围的白玫瑰,卡伦陪着站了一会儿后就转身走开,将这里留给尼奥与伊莉莎。
走回管理员小屋时,刚洗了碗打扫好厨房的老萨曼正在清理着自己的烟斗,看见卡伦走回来的身影,笑了笑,打招呼道:
哟,活着回来啦。
卡伦站在原地,重新认真打量起了这位年迈的墓园管理员。
看什么看?老萨曼没好气道。
卡伦在台阶上坐下,看了看四周,道:您一个人在这儿工作多久了?
快三十年了。
真不容易。
不觉得,这三十年过得很踏实。
快退休了?
是啊,快退休了。
没子女?
没有。
真可怜。
这还真不是,很多有子女的晚年其实更可怜。
也是。
问这些做什么?
帕瓦罗丧仪社缺个杂工,你要是这里退休了,可以到帕瓦罗丧仪社去上班,工作不累,待遇从优。
老萨曼马上摇头:不干了,不干了,都这么大年纪了,你居然还想着压榨我的劳动力?
有些老人退休后没事儿干了,身体反而不舒服,我是怕你不习惯。
不去不去。老萨曼坚定摇头,退休了就退休了,好好休息,不想再折腾了。
那行,瞧你怪可怜的,我以后每晚都来给你做晚餐。
老萨曼嘴角露出一抹笑容,扭头看向坐在那里的卡伦,发现卡伦正抬头专注着夜晚的星空。
呵,铺垫落在这儿呢,开始惦记我屋子里的旧家具旧家电了?
没有,就是手痒了想给您做饭。
我说你这小子长得这么好看,这脸皮,怎么能这么厚的?
没办法,总是要拒绝小姐们的示爱,时间久了,脸皮想不厚也难。
这话说得,可真够不要脸的。老萨曼疑惑道,你家长辈也这样么?
卡伦想到了普洱对年轻狄斯的评价。
我爷爷年轻时也是这样。
那怪不得,遗传。
应该是吧。
现在呢,你爷爷还和以前一样么?
年纪大了,自然就不这样了。
是啊,还是年轻时好啊,没那么多的想法,年纪大了,看似放下了很多东西,但当你想再捡起来什么时,却发现腰疼得厉害,根本弯不下去。
您明天想吃什么,我做鱼很拿手。
真的?
我家猫很喜欢吃。
呵呵,如果先前我问你时你就答应了,应该会更有意思,而不是现在找补,总感觉欠缺了点什么,怎么说呢,少了些自然,多了些刻意。
不放作料,菜很难做得好吃。
好像也是,不过,那位就这么放过了你?
不然呢?您是觉得他会直接杀了我?
我本来以为会有很大的可能,因为你做的事,很严重,几乎是在冒犯一个神教的威严。
老萨曼还是主动说出口了。
您是怎么知道的,我不觉得您和帕瓦罗很熟。
因为帕瓦罗工作笔记里,可没有这个老头的记录,以帕瓦罗先生的严谨工作作风,如果他发现老人有什么特殊,肯定会记录下来的,勒马尔陶艺馆就被记录在笔记里。
我是这儿的物业,他们是这里的住户。
可他们埋在地下。
住在公寓里的住户就不出门了么?老萨曼反问道。
这像是我应该说的台词,您也信仰秩序?
一定程度上,是的,我信仰的,是空间错叠的美感,当然,空间井然有序也是一种美。
空间……
卡伦忽然想到了什么。
老萨曼双手放在胸前,诚声道:
赞美帕米雷思。
卡伦沉默了。
看来,你知道帕米雷思神教?
一个很伟大的教会。
嗯?老萨曼有些疑惑,这种话不应该从信仰秩序的人嘴里说出来。
尼奥知道您的身份么?
当然,否则他怎么会每晚都来这里。
哦,这样啊。
放心了?老萨曼笑了笑,你刚刚是在怕我?
有一点,但也不算严重。
你也看见风向了?
前阵子刚订了报纸,从报纸上看到的。
是啊,我也是从报纸上看到的。老萨曼拍了拍裤腿上的灰,好笑不,如果不看报纸,我竟然都不知道自己已经这么危险了。
兴许还有转机,毕竟现在只是放风。
难了,既然已经把风吹起来了,不把事情做起来,就丢面子了。
卡伦点了点头,火星已经打出来了,最后如果点不着,秩序神教的威严就会因此受损,而之所以想要燃起这把火,目的就是为了重塑威严。
所以,您说的退休是这个意思?
差不过吧。老萨曼点燃了烟斗,嘬了两口,烟丝忽明忽暗,那个尼奥,很有趣,你,也很有趣,也是,有趣的人不会杀有趣的人,不过你还是得好好感谢我,这段时间他每次来,我可没少在他面前说你的好话。
谢谢。
做鱼吧,我其实很喜欢吃鱼。
好。卡伦回过头,指了指小屋,那屋子里的东西?
等把你这次送来的吃的吃光了,那台冰箱也就没什么用了,把冰箱带回去吧,插上电还是能用的,就是噪声有点大。
您年纪大了,睡眠肯定不好。
所以?
我家刚装修,换了一批新的家电,我明早就让人把我家新冰箱运过来和你这台旧冰箱换一下,让你能睡个好觉。
老萨曼就这么静静地看着卡伦,目不转睛。
卡伦则依旧很坦然地回以微笑。
很好奇,你是如何做到一边得体还一边这么不要脸的?
您今晚总是在污蔑我对您的关心。
这些年我脾气好了,放我年轻的时候,遇到你这个小家伙,我估计会把他丢进木桶里,晚上无聊了,就揭开盖子让他陪我聊聊天解闷。
我觉得可以换个高档点的地方。
你和帕瓦罗真的不一样,那个天天来蹭饭的家伙,也和帕瓦罗不一样。
帕瓦罗先生不知道您的身份吧。
他当然不知道,不过他倒是帮我修补过这个屋子好几次,他这个人,看起来油腻腻的,好像也不太爱洗澡,也不修理边幅,但心地是好的。
是的。
卡伦记得上次电车爆炸案时,帕瓦罗先生塞给自己缴住院费的雷尔。
他要是能多像你一点,也不用死这么早了。
我当您这句话是对我的一种祝福了。
老萨曼忽然向卡伦这边探过来身子,同时手指摸住了怀中竖笛的两个音孔,忽然间,刺耳的音律炸起,四周的一切被音浪隔绝开。
小心你的队长,因为我能感觉到,他正游走在迷失的边缘。
卡伦猛地抬起头,看着老萨曼。
啪!
音律消散,四周恢复宁静。
老萨曼又嘬了两口烟嘴,吐出一股白烟,咳了一声,对地上吐了口痰。
我明明已经活得很没意思了,身上却一直没有想死的念头,而且还得比以前更热衷地活下去。
绝对么?卡伦问道。
当然不绝对,但我能感觉到自己有这个兆头了,感觉到自己已经不是在为了自己而活了,可居然比为了自己而活时,更加地主动和坚定,呵呵,一点迷茫都没有,你觉得,我是不是有病了?
能治么?
不清楚,也不知道,躺在这里的住户们,没有请医生的需求,我也不了解,这世上的事,谁又能说得准呢,万一,有神迹呢?
当然,你也可以认为我是在挑拨离间,我也确实有足够的动机这么做。
卡伦摇了摇头。
咦,你这么信任我?老萨曼有些好奇。
你挑拨我和他,是吃得太饱没事做了?
要玩挑拨离间,至少也得在两个相近体量之间去这么做,差距太明显的,挑拨了被一巴掌拍死,有什么意义?
嘶……对哦,你说得很有道理。老萨曼笑了笑,不过,你知道最清晰的一点是什么么?
什么?
她躺在这里,你却坐在这里。
卡伦沉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