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
范正文也没做梦能坚守很长时间。
唉,
待得身边的死士接到命令退下去后,
范正文有些感慨地环顾四周,
可惜了,这么漂亮的一座府邸了。
这世上,没人是神,范正文也不是,这位范家家主在和自己老祖宗说话时,并未作什么遮掩。
这城,
这家,
能守多久就守多久吧。
就是可惜了,这府里的莺莺燕燕,当年的金钗们,也都长大到了许配人家的年纪了。
得安排人看着她们,一旦城破了,可不能遛了,范府十二金钗在这楚地,也算是有些名气,得齐齐整整地在祠堂里守节挂个白绫,才算是有话头,总好比被糟蹋了去。
范正文行走在府,左瞧瞧,右看看。
看着看着,眼圈儿就开始泛红了,瞅着瞅着,这泪珠子,就有些挂不住线了。
深吸一口气,
再用衣袖狠狠地擦了擦,
范正文强行让自己的心绪平复下来。
这时,有下人前来通报:
老爷。
怎么了?
屈培骆领着麾下人马,到了咱城下,要咱开城门。
原本的计划里,屈培骆应该在范城南面的各处军寨中坚守,范家会给他们接应和接济,可屈培骆却直接下令,领着自己麾下的人马,全都来到了范城。
范家人和屈家人,曾是奴仆关系,虽说现在身份地位颠倒了,但正因为这颠倒过,所以彼此之间的忌惮,可谓是刻在了骨子里。
呵呵呵。
范正文笑了起来,
道:
开城门吧,让他们进城。
这……老爷,真要开城啊?这姓屈的会不会进城后直接把咱们给卖了?
卖就卖了呗,你当咱现在还能值几个钱?
唉,
谁叫你老爷我做买卖琢磨人心自认是一把好手,可论这带兵打仗,虽说看了些兵书,但还真不敢去伸手。
罢了罢了,开城去,开城去,我亲自去。
……
范城的城门开了,
城门外,屈培骆看着在自己面前缓缓开启的大门,脸上虽然看着平静,但心里,却真的是有些讶然。
自己来喊开门,结果就真开了。
屈培骆身后的这些人马,也是觉得有些纳罕。
昔日的屈家少主,伸手向前一挥,
下令道:
进城。
……
屈培骆没进范家,因为范正文领着家将亲戚去迎了,二人直接落座于城内靠近城门的一座茶楼。
茶楼现在自然是没生意了,人心惶惶之下,谁还有心思喝茶呢?
恰好这会儿街面上不断地有尸体被挂起来,更是让城内的百姓们不敢擅自出门。
挺热闹啊。
坐在桌旁的屈培骆侧过头,看着街面上的动静。
清理门户,让屈兄见笑了。
当年,屈培骆是主子,范正文看见屈培骆得跪下来磕头自称奴才的。
现在,范正文喊一声屈兄,反而有些礼遇了。
屈培骆也认真看了两眼自家曾经的奴才,现在的大燕国少存的皇亲国戚。
大燕新君继位,外戚……显得格外简单。
母族只剩下了一个小姨,且小姨连带着的范家,还远在楚国境内。
亲族据说是普通人家;
这就使得至少在新君这一朝,想上演一出外戚干政,那真的几乎是不可能的事。
同时,也正因为稀少,所以才更显得珍贵。
我没想到你会开城门。屈培骆伸手拿起一块茶干,送入嘴里,我本想着你不开城门后,我也能和我的这帮手下有个交代,愿意散的就散了去,愿意继续跟着我的,我就带他们去齐山,落草为寇也好,等待时机也罢。
总之,原本我是没打算在前头为你范家去和独孤家的大军拼命的。
许是因为进城了,所以屈培骆的话,很是直接。
范正文亲自倒茶,笑了笑,道:
能理解。
屈培骆麾下的人马,其实不少,但和独孤家的私军比起来,就有些上不得台面了。
如果能有拼命的机会,我倒是愿意去拼一下,可问题是,我就算是将这帮弟兄带上了战场,在独孤家军阵面前,也撑不住几个时辰。
现在呢?范正文问道。
有城墙在,就不一样了,是能守一下的,提前是粮草得足够,听说,你本家那里,被抄了?
嗯。范正文点头,谁能料到年大将军竟莫名其妙地从蒙山打进来了。
当年我在青滩边碰上平西侯时,也是一样的想法。
明明自己占据优势,却莫名其妙地被那姓郑的带兵杀到了中军面前,一举击穿。
粮草呢?屈培骆问道,他关心的是这个。
原本,算上那里的粮草,足够范城一年之用。
现在呢?
城内自己储存的粮草,够仨月吧。
还能支撑三个月?屈培骆有些不敢置信,你范家这几年,到底积攒了多少?
范正文回答道:一大半,是从您家搬来的。
呵。屈培骆没生气,反而问道,怎么敢给我开城门的?就真的以为我屈培骆下不了这贼船了?
这贼船,你本就下不了了。
但我能反手把你给卖了,现在我的兵马已经入城了,我可以把范城,直接送给年大将军。
那你还是免不了一死,甚至,生不如死。
但我可以求一个心安,死不死,生不生,也可以无所谓的。
行呗,城门我已经开了,你的人马,也已经进来了,你瞅瞅,这会儿下面,范家的兵马和你的人马,还在剑拔弩张着呢。
你想干,就下令吧。
要是我不想干呢?屈培骆问道。
反正伸手指了指窗户外,
道:
范家的兵马,交给你指挥;范城的粮草军械,也交由你来分配。
屈培骆没说话,喝了一口茶。
范正文起身,微微凑近了一些,小声道:
少主子,奴才知道您的本事。
我没什么本事,我一直在输。
范正文开口道:那也得看看您一直输给的是谁了。
呵。屈培骆紧接着,说出八个字,城在人在,城亡人亡。
范正文长舒一口气,
将茶水倒了一些在自己掌心,随即在额头上拍了拍,道:
其实我也不清楚,燕人到底能不能赶得及救援。
现在想这些,没用,能多守一天,就是一天吧。守下来,也算是有个交代。
交代?
前阵子公主给我的信里,告诉我,她有身孕了。
你竟然敢……
范正文整个人身子都僵了起来。
我连公主的手,都没碰过。
呼……范正文摸了摸脸,也不晓得是冷汗还是自己先前拍上去的茶渍了。
她说,她的孩子,有一半楚人的血脉,她希望以后等孩子稍大一些,可以在楚地,有个落脚的家。
你既然开了城门让我进来,那我,就帮她和她的孩子,守住在楚地的这个家。
您真是……
贱,是么?
不是,不是这个意思……
与其被世人被后世史书各种抽出来鞭打,倒不如只留一句,自己只是冲冠为红颜,贱是贱。
但,舒服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