儿子在哭,
女儿也在哭,
地上,
阿拉斯加匍匐在那里,周围,有很多游乐场设施,还有很多面具,有斗篷,有人脸,有黑影,有各种各样的恐怖东西在徘徊,在闪烁。
冥冥之中,
你还能听到不知道多少亡魂在哀嚎,在哭泣,在咆哮!
这一切切,
都是妻子恐怖小说里出现过的角色,场景,道具。
他不觉得有什么奇怪,也不觉得有什么大不了的。
他张开嘴,想问妻子,想问问孩子们,
你们,
哭什么啊?
我们还活着,我们还能在一起,
很美好啊,
不是么?
但他只能发出沙哑的声音,像是蚊子一样,根本说不出话来了。
妻子眼里开始滴淌出鲜血,
孩子们眼里也是一样,
这一幕,
让他吓坏了。
妻子和孩子们一起爬下了沙发,
向他爬行过来。
他看见妻子的双手抓着他的腿,在恳求,在祈祷,在痛哭,
他看见自己两个孩子也是一样。
亲爱的,放过我吧,放过我吧,我受不了了,我受不了这种折磨了,我真的受不了了,放过我吧,求求你,亲爱的,放过我吧,放过我吧…………
爸爸,你放过我们吧……这里太可怕了,每一天都好痛苦,囡囡好害怕啊…………
爸爸,求求你放过我们吧,我和妹妹都受不了了,真的受不了了…………
看着自己身下,
妻子和孩子们因为痛苦而扭曲的脸,
他的脑海中刹那间响起了一道道炸雷,
他踉跄地开始后退,
摇着头,
满是不敢置信。
为什么,
为什么,
怎么会这样,
不,
不可能,
不可能啊!
原本冰冷的现实,
在被用美好的纱幔遮挡住后,给人一种美轮美奂的错觉。
错觉,终究是错觉。
他匍匐在了地上,
双手抱着头。
这些日子以来,他一直在书房里誊抄写字,根本就没出过门。
但是在外面的世界里,
他仍然每天出现在人前,在厂子里指挥调派工人完成订单,甚至在上一个家政阿姨出问题后,他还重新找了一个家政保姆。
这一切,
都是他做的,
但他却不知道,
也不晓得。
他只知道,
当他的妻子和孩子们在他面前祈求放过时,
他整个人崩溃了,
陷入了一种迷离之中。
视线,也变得有些模糊,
在这模糊的视线里,
他看见新的保姆阿姨上门时,看见沙发上自己妻子和孩子们的尸体,发出了惨叫,茶几上还留有妻子写下的遗书,是妻子祈求他放过时说的话,他按照一种本能,像是在誊抄妻子的出版书一样也写了下来,白纸黑字的写了下来。
而这,再加上妻子儿女身上许久之前的淤青,成了他因家暴虐待而定罪的证据。
现实和虚拟的纠葛,
在他的脑海里一次次地崩塌,又一次次地被重塑,在监狱里,他有许多的时间去思考,去重新理顺自己的思路。
所以,
他对监狱这个环境,
很是感激。
是一种发自内心的感激。
…………
回忆的目光慢慢地消失,
他的嘴角逐渐勾勒出一个弧度,
他尝试过去重新拥有生活,却让他发现了一个惊人的现实,
他存在,
但又不存在,
周围的人都看得见他,能和他说话,监狱领导也对他赞赏有加,他写的文字还能出版获奖。
但他,
真的存在么?
他感知到自己如同成了一个真正的幽灵,
不是鬼魂的那种幽灵,
而是明明大家知道你,
而你,
却不存在,
这是一种悖论,也是一种折磨。
他在监狱里花费了四年多的时间,才想通了这些东西。
看着面前惊恐无比的女人,
他张开嘴,
做了一个嘘的嘴唇动作,
而后,
缓缓道:
或许,我是知道使用这支笔的方法是什么了。
是…………是什么…………
来自奈何桥的女人看着面前的这个男人,带着一种由衷的恐惧。
那就是让自己,成为笔下故事里的角色,而不是一个……活生生的人。
囚犯深呼吸,
仰面靠在椅子上,
所以,为什么事情会如此顺利,你从地狱出来,就能马上找到我,
顺利得,
像是被安排设计好的剧情桥段,
是么?
女人点点头,
是的,
太顺利了。
呵呵…………
囚犯笑了,
很抱歉的告诉你,这个故事,我能力不够,已经崩了……
对不起,
连累你了,
和我,
一起消失吧。
………………
书屋二楼卧室里,
刚刚帮老道解开束缚的安律师坐在床边,老道跑下去擦红花油去了,张燕丰被安律师制止后又陷入了昏迷状态。
但呼吸已经平稳,心跳也出现了,睡一觉,估计就能真正清醒过来了,一切,都在往好的方向在发展。
安律师觉得这有点神奇,让一个刚死去的普通亡魂借尸还魂,居然真的做成了。
一边用毛巾擦拭着头发上的水珠,一边拿起那本《监狱风云》杂志。
随意地翻了翻,
杂志上前面一半是监狱领导讲话和事迹宣传,
后面则是监狱里犯人写的改造感悟和心得,
看着也挺有意思的。
看着看着,
翻阅到了最后一页,
嗯?
安律师愣了一下,
已经到最后一页了,
但好像少了点什么,
像是原本这里应该有一篇文章的,自己好像还看过的啊,
却不见了。
是我,
记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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