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迟疑了一下,才说道:既然你已经知道了,为什么还要来问我呢?
……
你是不是想要问我,到底是什么样的意外,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你会跟我们失散,你会到你阿爹的身边,是吗?
……
她无声的点了点头。
我想了许久,然后慢慢的说道:当年你和我们失散的时候,其实娘不在你的身边,那个时候娘被人俘虏,抓到胜京去了,等我从胜京回来的时候,才知道你已经——你已经不见了。
她的眼睛微微睁大了一些。
到底是怎么不见的,中间发生了一些什么,娘其实并不清楚。
……
跟你重逢之后,娘就更不打算再去问了。
……
因为你回到娘身边就够了,娘不想去计较太多。
……
而你,我看着帷幔后面她的眼睛,认真的说道:你的想法,也许和娘不一样,这都无可厚非,你想要知道是怎么回事,你也可以去打听,去询问。但有两件事,娘一定要让你记住。
她说道:娘,你说。
没有人愿意丢弃自己的孩子。你的父皇疼爱你,在跟你失散后的那么多年,一直没有停止过派人去寻找你,找回你之后,他比任何人都开心。
妙言明白。
而你的阿爹,你保护了你,这么多年来,不管他和你父皇之间有多少矛盾,甚至——仇恨,可他没有把那些情绪加诸到你身上,而是让你幸福无忧的在他身边长大,这是很大的恩情。
妙言也记得。
不管你要找到的答案是什么,记住这两件事。
……我知道了。
她说最后这几个字的时候,声音有些微微的发抖,在沉默了好一会儿之后,她慢慢的抬起眼来,想要看向外面,虽然漆黑的夜空什么都看不到,但那远处激烈的战斗杀伐的声音却一直不绝于耳,她轻轻的说道:娘,现在在城外,攻打临汾城的人,就是阿爹派来的,对吗?
……是啊。
她停了一下,寂静中仿佛能听到她的喉咙哽咽的声音,过了好一会儿,我听见了她沙哑的话语:万一城破了,阿爹会怎么对我们呢?
她这句话,虽然是问题,但又好像不是在问我,因为说完最后一句话之后,她慢慢的低下头去,目光也显得有些无助和惘然了起来。
他会怎么对我们呢?
……
孩子是真的长大了,她的问题越来越深,渐渐的,已经到了我无法回答的程度。
又或许,在她身上,原本就有着比普通人更加复杂的过去,更加难解的爱恨交织,也许,真的是人生中最难面对的——无解。
我微笑着,伸手进帷幔里轻轻的抚摸了一下她的脸,然后什么也不说,就吹熄了床边的烛台。
屋子里陷入了一片黑暗。
我安静的走过去将两边的窗户拉得虚掩起来,然后自己躺到卧榻上,将一条薄被拉到胸前盖好。
眼前什么都看不到,漆黑一片,而耳朵就更灵敏了一些,我能清楚的辨认出喧嚣的风声中那不同的巨响,是城门被撞击的声音,箭矢飞射的声音,是人的怒吼呼和声。
在这些声音当中,始终夹杂着一个很轻微的,却显得很清晰的呼吸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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窗外慢慢的透进了一点光亮。
天亮了。
而那喧嚣了一夜的风声,终于在东方的天幕透出第一缕阳光的时候安静了下去,一直到这个时候,我像是撤走了胸口压着一块无形的巨石一般,长长的松了口气。
起身的时候,才感觉肩膀和后背僵得都发痛了。
整整一晚不动不睡,也不是一件轻松的时候,我坐着缓过一口气来,才起身收拾卧榻上的软枕和薄被,软枕下面露出了一截匕首,我听见身后妙言也坐起身来伸懒腰的声音,急忙将那匕首收了起来。
昨晚,她问我,万一城破了,我们会怎么样?
其实,这个万一,是真的只有万一,但是也就怕这个万一。
其实我也不是不能回答她。
我知道,不管裴元修变成了什么样子,哪怕在界河中,他那样的绝望和悲愤,但我还是相信,他不会让人来伤害我们,至少——
他不会让我死在别人的手里。
可是,战争就是战争,这是一头野兽,一旦战争发动,一旦野兽冲出栅栏,就不受任何人控制了。
我可不希望我和妙言身上发生任何悲剧,如同我在进入皇城中看到的一样。
但现在,我知道没事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