抓住了他!
裴元修依旧纹丝不动,对他的话语一点反应都没有,过了好一会儿,才慢慢的说道:是谁?
谢烽道:是胜京那边——
他的话没说完,裴元修就冷冷的打断了他的话:我是问,抓住的,是谁?
他现在,似乎只关心那个人,在哪里。
谢烽抬头看了他一眼,立刻说道:不是皇帝,好像是——太上皇!
周围的人都站得很远,加上谢烽刻意的压低了声音,所以听到这句话的人不多,但还是有几个比较亲近的将领,如宋宣他们都听到了,全都露出了惊愕的神情。谁都没有想到,他们围攻了一晚,竟然围攻的不是皇帝,但更想不到的是,会在这个地方抓住太上皇!
太上皇裴冀!
而我耳边响着谢烽的话,这个时候只能用力的握紧拳头。
裴冀,太上皇裴冀!
这个时候我也几乎完全想通了,之前裴元修他们一直谋划了很久,在京城的周围全部都是他们的势力,京城几乎成了一座没有外援的孤城,当然也是为了今天这一步,让裴元灏即使还有余地,也退无可退,就算胜京的兵马和裴元修的兵马攻打不下,周围的几方势力再出兵,哪怕困,都要把那些人困死在京城里!
可是,裴元灏却偏偏消失在了京城当中。
他们之前一直以为,他是无路可去的,但其实,我现在才想起来,裴元灏还有一条路可走,就是当初,裴冀和我一起离开京城的时候,我去了西川,而他,亲自去找晋侯公孙述!
这,就是京城外围的一个缺口!
裴元灏走的,就是这条路。
而之前,裴元修由南到北一路征战,在京城的人当然知道,在山西的裴冀只怕也知道,他们应该是早有预谋要在城破之前离开,而裴冀为了接应裴元灏,只怕真的会亲自前来,更为了替他断后,和宋宣的人遭遇上了!
所以,被逼上冲云阁的人,就是他!
而现在,被抓住的,也是他!
我掐得自己的指尖微微做痛,但也只有这样才能让自己在冰冷的风中有一点感觉,裴元修似乎也失去了知觉似得,沉默的站在那里不知道过了多久,终于慢慢的说出了两个字:人呢?
谢烽说道:就在山后,为了不伤着他,我们的人将他们围堵住了,不敢轻易的动兵器,刚刚才抓住。他,没有受伤。
似乎连他自己也觉得最后这两句话是无用之话,说完之后自己也踌躇了一下,再抬起头来看向裴元修,轻轻的说道:公子,你现在要见他吗?
……
他虽然没有受伤,但——年纪已经很大了,而且,也有些劳累。
……
刚刚,昏过去了。
裴元修沉默了一会儿,喃喃道:昏过去了……昏过去了……
他重复了一遍,然后说道:把他带过来。
谢烽立刻道:是!
说完,便反身走回去上了马,策马朝着那边又飞驰而去。
马蹄激起的雪沫随风飘散开来,有一些飞到了我的脸上,细碎的冰冷刺激得我微微的哆嗦了一下,我回过头,看向地上那句已经被烧得面目全非的尸体,心中顿时痛苦不已。
言无欲,他是用了自己生命作为代价,想要让那个人逃走,可现在,却未能如愿。
到底是谁,帮谢烽抓住了那个人。
而现在,裴元修又想要怎么做?南宫锦宏死了,难道他要——
一想到这里,我整个人都战栗了一下,慢慢的走上前去,脚步踏进雪地里,发出干哑的声音,他一直静默的站在那个地方一动不动,直到这个时候,才像是有了一点感知的回过头来看向我。
那双眼睛,漆黑无光。
我轻轻的说道:裴元修……
他说:你要跟我说什么?
他的声音,还是很平静,甚至和平时他说话的时候的语调都相差无几,若不是身处在这样的荒郊野外,若不是刚刚看着山顶上冲云阁在烈焰中坍塌,我甚至会有一个错觉,他还站在皇城中,甚至,还在风景如画的江南。
这一切,都没有发生过。
但下一刻,我就清醒过来了。
不可能的,皇城已经被攻陷,冲云阁已经在大火中被毁,言无欲已经死在了我的面前……
甚至,裴冀,已经被人抓住了!
一切,都不可能回头了。
我有些战栗的,轻轻的说道:你,你要怎么做呢?
……
你要怎么对他?
他看着我,过了好一会儿,慢慢的说道:你觉得,我该怎么对他?
……我的喉咙顿时一哽。
我说不出话来,但这一刻,似乎也并不需要我说什么。
裴元修慢慢的抬起头来,又看向了那座已经被烈火吞没的大山,火光冲天,和天空中已经透出的光明一起,将周围照耀得比任何时候都更清楚,也照亮了每一个人经过一夜鏖战之后,倦怠而疲惫的脸庞。
可是他的脸上,却没有一点情绪。
没有快乐,没有痛苦,没有疲惫,甚至——没有感觉。
只有那双眼睛上长长的睫毛,在微微的颤抖着,也让人看不清此刻他的眼中到底还没有温度,有没有情绪。
时间,在一点一点的过去。
周围的人没有一个再开口,甚至连一直忐忑不安的宋宣都没有再有任何动静,只是皱着眉头看着这边,所有的人,都看着他。
仿佛在等待他的最后决定一般。
我站在雪地里,这一夜,可能全身的温度都交付在了这一刻,我已经感觉不到寒冷,只有胸口那不停跳动的东西还在提醒我自己的极限已经快要到了,但我咬着牙,目不转睛的看着他。
裴元修……
你饶过他!
你饶他一命!
不管你和他有没有血缘关系,不管你们现在是如何对立……可他终究,曾经养过你那么多年,而你,也叫了他那么多年——父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