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几步走了出去,就看到他们几个人站在船头,裴元修背着双手,正看着江北那边。
我的脚步停在了舱门口。
其实现在江面上的情形,我就算不去看,心里也知道是如何,北岸的防护在经过了这几天的猛烈攻击之后,残破不堪,城里的人会开始往外迁,就已经证明他们到了穷途末路,当初东州城的战事,我也是亲身经历过的。
只不过,那个时候陪在我身边,跟我同生共死的人,站在站在船头,掌握着别人的生死。
我静静的看着他的背影,而谢烽却像是感觉到了什么似得,回过头来。
颜小姐?
裴元修也立刻转过头,一看见我,立刻走过来:你怎么也出来了?
眼看着他走到我面前,我轻声说道:那些人……你难道连从扬州离开的人都不放过吗?
他的脚步一顿。
一旁的谢烽听到我的话,也皱了一下眉头,但没说话,我继续说道:那些人也不过是想要活命而已,你这样赶尽杀绝,真的好吗?
他看了我一会儿,低声道:我们不谈这些事情,好吗?
我叹了口气:我知道,我没有立场来跟你谈这些事,你也没有必要听我的。我只是想要告诉你,被困在一个地方,知道自己将要面临死亡,那种迫切求生的心情,不是普通人能够明白的。
……
杀这样的人,你于心何忍呢?
……
他沉默着看了我许久,终于慢慢的回过头去,对谢烽道:让他们不必去了。
谢烽一愣,立刻道:是。
说完,便转身往另一边走去。
我还有些怔忪,刚刚劝他的时候也没有想到,他会真的听我的话,这不能不说是意外。而裴元修已经伸手握着我的肩膀,说道:好了,你还是回去休息吧,今天江上风大。
我还没来得及挪动脚步,一旁就传来了一阵淡淡的笑声:是啊,外面风大,颜小姐还是赶紧回屋里去,千万不要着凉了。
听到这个声音,我急忙回头一看,就看见韩若诗裹着一身厚厚的裘衣站在一旁。
见到她,当然是毫不意外。
甚至,我也毫不意外的看到了她眼中闪过的一点寒光来,只是在这样冰冷的江风里一闪而逝,根本不给人去仔细辨认的时间。
我却太明白了。
裴元修转头看着她,正要说什么,韩若诗已经先说道:夫君,命令已经全都传达下去了。
裴元修一听,神情就凝重了起来。
但他还是又回头看了我一眼,催促道:你赶紧回去。
我看了看他们,没有说话,但目光再看向船头两边的时候,已经能看到波光粼粼的江面上,无数的船只穿过水雾慢慢的朝着这边行驶,似乎是在往这艘大船这边聚集一般。
韩若诗站在原地,一动不动的看着我走进了船舱。
走在漆黑的走廊里,我的眼睛里却是透亮的,刚刚那一幕,还有韩若诗的话,都在告诉我,今晚,是扬州的最后一夜了!
果然,到了傍晚时分,我听见了外面一阵惊天动地的金鼓声。
金陵的战船在向江北发动最后的攻击。
我没有出去看,他们当然也不会让我出去,可是我能听到外面所有的声音,和之前听到的声音一样,怒吼,砍杀,悲鸣,整整一个夜晚响彻不停,好像之前我们在海上经历的那一场暴风骤雨又重演了。
到下半夜的时候,外面的声音渐渐的平息,而我们的船却开始急速的往前行驶,甚至连我放在桌上的茶杯都因为一阵剧烈的摇晃而跌落到地上摔碎了。
我吓了一跳,急忙附身下去捡,就在我的手刚刚要碰到那些碎片的时候,门被人推开了。
花竹走进来,很担心的看着我:颜小姐,你怎么了?
她大概是听到杯子摔碎的声音,怕我出了什么事,所以进来看我,我蹲在地上,抬起头来看着她,说道:外面,发生什么事了?
花竹看了我一眼,老老实实的说道:扬州的水军全线溃退,我们的人已经登岸,准备攻城了。
听到她的话,我只觉得心头一颤,手指一下子擦过了一块尖利的碎片,立刻,血珠从指尖上冒了出来。
花竹吓坏了,急忙说道:颜小姐,你受伤了?
……
我说不出话来,只傻傻的看着自己的手指,那滴血珠在烛光的映照下微微的颤抖着。
突然,我感到一阵难言的恶心涌上心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