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看了我一会儿:他又跟你说了些什么?
我抿了抿嘴,放下还剩一点已经微凉的残粥的碗,轻轻的说道:傅老跟民女说,无论如何,要跟皇上撑过这一年。
他的目光微微闪烁了一下。
他要你跟朕?
……是。
呵呵,他突然说道:看来,朕之前批的那四百万两,给他批少了。
我抿了抿嘴,也不接他这话,倒是他自己咳嗽了两声,又伸手擦了擦嘴,勉强将嘴角的笑意抹掉。
然后,他又说道:你可知道,为何要撑过这一年?
我摇了摇头。
他长叹了口气,却也并不打算告诉我的样子,只说道:这些年来,朕对他言听计从,希望这一次,也没有听错。
我轻轻的说道:傅老考虑的会是天下苍生,如果陛下的心意和天下的百姓都相同,那么就不会错。
他笑了一下。
半晌,他又说道:不过,要撑过这一年,要如何撑呢?
我想了想,没有立刻将西川的事和盘托出,只说道:至少在朝廷上,要一直保持眼下这个状况,不能乱,不能给人可趁之机。
他看着我:那你知道,朝廷有什么问题,需要保持眼下的状况?
国库是空的。
……
直愣愣的一句话说出来,却像是往湖里投了一块石头,一下子打破了人心里的平静,但立刻,整个寝宫都安静了下来。
他沉默得,连呼吸都听不到了。
我的掌心微微有些冷汗,但脸上却一点表情都没有变,只是轻轻的捏了一下自己的衣角。
国库是空的,朝廷没有钱,这件事,不能算是机密大事,可我也知道,能在皇帝面前把这句话说出来,寻常时候只怕九族都不够灭,这是他一直不愿意面对的事实,也是一直极力掩盖的事实,我一直以来也从来没有跟他提过这个问题,但是刚刚,他答应了我可以去集贤殿看看,这已经是他做出的让步,那么我也需要做出一点回应。
不再和他云山雾绕的兜圈子。
果然,我感觉到他放在桌上的手微微用力,指骨挣得啪啪响了两声,半晌,他轻叹了口气:你知道……
我点点头。
其实,甚至不用看从我回京之后,他的几项举措——收回杨家的生意,盐、酒和丝绸的经营权归公,亲自管理户部——不用从这些再来判断,单单只从当初裴元丰告诉我,江南的赋税全部送往了胜京,仅仅从那一项国策,也能知道,朝廷是没什么结余的。
当初皇族入关,经历了那么多年的战争,中原的财富已经消耗殆尽,虽然太上皇实行了多年的休养生息的政策,但俗话说,天下赋税扬一益二,偏偏江南的赋税全部送往胜京,而西川又始终没有完全臣服于朝廷,这样两个最大的赋税来源地的赋税几乎没有一分一毫是交给朝廷的,仅就其他地区的赋税,可以支撑朝廷的正常开支,甚至一些大型工程的建筑,但结余——我只在心里算了算,也知道没多少。
他听我这么说,手指动了动,好像想要拿什么,但看了看桌上的碗碟,手又缩了回去。
我才知道,他是想要喝酒,想要拿酒杯。
我平静的说道:陛下少喝一些酒。有些东西,可以借酒浇愁,但实际的困难,酒是浇都不走的。
他抬头看着我,轻笑了一声。
然后,他说道:那你知不知道,他在金陵,为什么一直没有动手?
我轻轻的说道:多少,也是为了钱吧。
……
江南虽然也是富庶之地,但经过战乱,还有之前那么多年的盘剥,民间已经没有什么财富了,而支撑起一场战争的钱,不能仅靠短时间的倾轧挤出钱来,否则,仗打到一半,可能会先激起民变。
……
如果真的要打,这场仗半年之内是打不下来的。我估算了一下,如果他要过江北上,支撑沿途兵力的粮草,一个月最少也要五百万两——这还只是粮草。
裴元灏像是有些意外的看了我一眼:你怎么会算这个?
……
我一哑,还没来得及说什么,他又似笑非笑的看着我:也是你娘教你的?
……
我没有回答,他轻笑道:看来,你的母亲,的确是个非凡的人,难怪——
说到这里,他自己顿了一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