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抬起头来看着我,半晌,吸了吸鼻子:我知道。
我还扶着他的肩膀,这个时候船身一震,才知道船已经靠岸了,顾平也像是从往昔的回忆中抽身出来了一般,对着我勉强作出一个笑容:青姨,我真的没事了。我们下船吧。
嗯。
我点点头,便任他扶着站起来,素素也急忙走过来搀着我,一行人下了船,便沿着栈桥上了岸。
此时的扬州,跟往日大有不同。
上一次来的时候,虽然街市也热闹,但总有一种山雨欲来风满楼的压抑感,这一次却不同,行人的脸上不再有阴霾,街道两边的商铺也几乎全都开了张,大街上人来人往,车水马龙,几乎让我看到了当初初下扬州时的盛景。
我们一到街市上,除了素素和平儿,其他的侍卫全都散开了,几乎看不到他们的身影,但我知道,他们一定都在附近保护着我。
其实,我想裴元修自己也知道,实在不必如此大费周章。
虽然我的身份如今对于扬州来说是特殊的,但鉴于南北双方之前的协定,扬州府的人不管出于什么目的,都不可能在这个时候动我,毕竟,动我,就等于向裴元修宣战,而按照目前的局势,开战对双方都没有立刻的利益可得。
战争,会因人而起,却非因人而战。
况且——
我回想起那张熟悉,却又陌生的面孔,不由的心中一悸。
那天在望江亭一别已匆匆月余,我没有机会再见他,虽然知道他忘记了过去的事,但到底在他身上发生了什么,现在又如何了,我都一无所知。在南岸的时候,我拼命的让自己不要去想他,可现在,已经到了属于他的地方,关于他的记忆就不停的从脑海里涌现出来。
有他在扬州,我相信,不论如何,我都是安全的。
我正想着,就听见顾平道:青姨,到了。
我回过神来,一抬头,就看到我们停在一家绸缎庄的门口。
这家绸缎庄名为宝意,是扬州城最大的了,听顾平说,他们还藏有江南制造局当年遗下的一些珍品,在扬州市面上非常有名,听说,他们还经办过贡品,今日一见,庄内客似云来,货架上的绸缎每一匹都色泽清亮,细腻如玉,的确是金陵那边没有的好货色。
素素扶着我走进去,一看里面的东西,也喜道:大小姐,这里的东西不错啊。
我点了点头。
这时,一个掌柜模样的人走过来,上下打量了我一番,便立刻笑着一拱手:这位夫人,不知要选些什么,可否让在下为夫人介绍?
我笑着道:做嫁衣的。
哦,嫁衣。
那掌柜的急忙一抬手:请来这边看看。
我跟着他走进了一旁的偏房,果然看到那里面一片红艳艳的,都是鲜红的绸缎。看来做嫁衣的布料几乎在这里都齐备了,龙凤呈祥花开富贵,每一样都那么喜气,也明**人,挑来挑去,反倒是我挑花了眼。
到最后,看东西都有些模糊了。
反倒是素素,还不停的挑选着,她这个年纪的女孩子正是爱买东西的时候,又是给我挑嫁衣,更是不遗余力了,最后连老板都累坏了,陪着我坐在一旁喝茶,任她自己挑去。
我看了看这个绸缎庄里里外外,便笑着对那掌柜的道:掌柜的,生意不错啊。
哪里,托福托福。
年前我来过,倒还没看到您这里。
他打了个哈哈,笑道:是啊,年前原本已经打算离开扬州了。
哦?为什么?这么大的生意。
是啊,不瞒您说,这个生意还真是丢不下,只是年前一直传要打仗。客人您也知道,一打起仗来,遭殃的都是咱们,不走,怎么做?
我点点头:嗯。
不过现在好了。
哦?
府尹大人一来,局面就安定下来了,而且大人还下了告示,免除了我们这些商户一半的捐税啊!
我拿着茶杯的手一动。
半晌,我抬起头来,微笑着道:这样真是太好了。
是啊是啊。那掌柜的直点头:这几年,扬州就没这么好过,前几任的府尹,一个个贪赃枉法,把我们这些商户欺压得不成样子,不开门做生意倒还好,一开门,多少的苛捐杂税,每天赚的还不够交的税呢。后来那位魏大人倒是不错,可惜也没做长,而且——唉,也不知道他现在是死是活啊……
说到这里,那掌柜的似乎也意识到自己的话多了,看了我一眼,讪讪地闭了嘴,我也没说什么,只淡淡的一笑。
听说,最近来了一位新的府尹大人。
是是是,刘轻寒刘大人。
……我看着杯中荡漾的水光:这位刘大人——如何?
是个好官,好官!
这掌柜的连说了两个好官,似乎还想说什么,但思来想去,却好像又不知该如何说,想了一会儿,说道:他就跟当年的刘世舟大人,还有刘毅大人一样,是江南的青天父母官啊!
他的话音刚落,站在一旁正扯着一匹绸缎的素素转过头来,笑着道:咦?都姓刘啊?
那掌柜的也笑了起来,道:是啊。大家也都说,怎么这么凑巧,扬州来的好官都姓刘,还是只有刘家的人,才真的能管好扬州。
我平静的听着,一动不动,甚至连脸上的表情,都没有什么变化。
只是手中的茶杯,茶水微微荡漾了一下。
就在这时,那个掌柜的一抬头,看向我身后的偏门,突然像是看到了什么,急忙站起身来,诚惶诚恐的拱手行礼,道:大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