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看着她消瘦的脸庞,也许是因为这些年来古佛青灯的生活,她已经没有了太多的表情,除了重逢时的惊讶,现在也已经平寂了下来,慢慢道:我没有问,也不想问,只是觉得自己太可笑了。
……
谁知道回了家,才知道自己是真的可笑。
为什么?
爹娘用我卖身进宫的钱给哥哥娶了媳妇,家里的耗用更多了,而我是逃回去的,怕被人看见,也不能出去做工,白添了一张吃饭的嘴。
……我立刻明白过来。
那,你出家了?
她苦笑道:到了那个时候,人都已经死过一次了,还有什么看不开的?
我的声音有些异样的哽咽:我没想到,会这样。
是啊。我也想不到,人,会这样。
她眼中那种沉痛的伤,我完全能明白,那是不管如何吃斋念佛,都消磨不去的,只能岔开这个话题,问道:那你又怎么会——我听长公主说,几年前你已经——
死了对吗?她淡然的一笑:三年前我的确是生了重病,也真的差点就死了。那个时候,静常师太一直照顾我——哦,她就是长公主的母亲。我那个时候以为自己是活不过来了,你也知道,人之将死——
我明白了什么:你把当年的事,告诉了她?
我原想着,宫中五年一次大赦,你怎么样也该出宫了,我就算说出来,静常师太就说出去,也不可能传到宫里啊。谁知道,她竟然是太上皇的妃子。静常师太在皇泽寺,虽然住持对她很客气,还常常有个富贵的女儿来看她,可谁也没往别处想,都是后来,她才告诉我的。她说着,抬头看着我:你又怎么会这样?我听长公主说,你还给皇上生了个女儿?
我淡淡道:嗯。
那你现在——
那些事,我不想再提了。
比起她,可以这么淡淡的将伤她至深的往事说出来,我却一个字都不能说,她似乎也明白过来,默默的抿了一下嘴。
沉默了一会儿,我又转过头去:青婴,你——
你不要叫这个名字了。她淡淡的一笑:都快要不知道是叫的谁了。贫尼法号静虚。
静虚……我喃喃的念着这两个字,明明是普通的比丘尼的法号,可听了她的故事,再念她的法号,只觉得满怀心酸,眼角有些发烫的:那你现在,怎么又到这里来了?
我是受静常师太所托,来找人的。
静常师太?那不就是赵淑媛吗?她又要找什么人?
其实贫尼离开皇泽寺,也已经有一年多了。长公主虽然常常到皇泽寺看望母亲,可毕竟每年也只能来这么几次,平日里静常师太对贫尼多有照顾。去年她生了一场重病,病中她突然跟贫尼说,想让贫尼帮她找一个人。而正好那个时候,长公主的人突然赶到皇泽寺,要贫尼马上离开。
……我挑了挑眉毛,立刻回忆起来,那应该就是在国宴上,长公主说出了她的身份的时候。
她虽然用静虚帮我解了围,但难保不会有人真的去皇泽寺查探,所以她自然要把皇泽寺那边打理好。其实,若按照官场中人的做法,只怕静虚性命难保,可长公主到底心地善良,不愿滥杀无辜,所以她是派人去赶走了静虚,若我猜得没错,她应该还给她立了墓碑,掩人耳目。
也保了她一命。
听到这里,我其实松了一口气,回想起那个在漫天飞雪中仍旧冰冷无情的裴元珍,心里有一丝暖意。
不管……不管我和她之间有什么,可她终究,是个好姑娘。
是个配得上任何人的好姑娘……
一想到这里,眼睛不自觉的涌起了一股滚烫的热流,连静虚也看出了什么,疑惑的看着我:你怎么了?
没,没事。
这么说着,可声音的哽咽却已经很明显了,她静静的望着我,也没有说什么,只是那双清冷的眼睛里浮现出了一丝了然的神情。
于是,静默了下来。
不知过了多久,我才勉强平复了心绪,抬起头来:对了,你刚刚说赵——静常师太托你帮她找人,是找什么人啊?
呃……
静虚的脸上露出了一丝犹豫的神情,我立刻意识到在担心什么,于是淡淡一笑:你若不想说,就算了。
她沉默了一会儿,说道:其实,也不是不想说。对你,贫尼倒也没有什么想隐瞒的。
哦。
只是——她的眉头拧紧了,踌躇了许久,用一种奇怪的口气说道:静常师太,就是淑媛娘娘,她是有个儿子的吧?
嗯。我点点头,也有些难过的:当初——在京城的时候殁了。
哦……
我听着觉得不对,转过头奇怪的看着她:你问这个干什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