唯一可以让我跳动的两个人,我见不到,一个是因为我失去了她,找不到她,而另一个是因为——我不能见他。
皇帝并没有把我禁锢起来,也没有对轻寒做任何事,只一句淡淡的你最好不要去‘打扰’他,就把一切都说清楚了。
申恭矣这一次造反,已经在朝中掀起了轩然大波,其中涉案的人员甚多,关系甚广,几乎牵连了大半个朝廷,听常晴说,各种弹劾的折子堆在御书房堆积成山,甚至还有些官员直接私逃的,菜市口的断魂台上血流满地,人人自危。
裴元灏用了他登基以来最雷厉风行的手段,将朝中素餐尸位的老臣们几乎完全革除,申恭矣的所有党羽都被连根拔起铲除干净,这样的大刀阔斧,也不是一个人能做到的。
回宫后不久,我已经听说了傅八岱封三等伯,任太保的消息。
而轻寒,因为在拒马河谷铲除叛臣有功,晋升为礼部侍郎,并上轻车都尉。
裴元灏,并没有亏待他。
甚至,也没有因为我,而薄待他。
可是,如果我跟他见一面,再见一面,会如何?
我不敢去想。
。
不一会儿,门外又传来了一阵脚步声,水秀小心翼翼的走过来:大人,皇后娘娘派人送冰盘过来了。
我淡淡的回过头,看到几个小太监捧着冰盘走了进来,下面一层薄薄的碎冰还散发着寒气,冰面上摆着各色的果品,五颜六色看起来倒是明悦可喜,在这样的天气不啻一种享受。
将冰盘放到屋子中央的桌上,几个小太监陪笑着走过来:大人,这是皇后娘娘交代的,大人禀性柔弱,不宜太寒的东西,用一些消消暑吧。
我勾了一下嘴角:辛苦了。
大人这么说,小的们该折福了。
我越发的不想说话,只给水秀递了个眼色,她便带着他们几个出去了,走到门口,别的小太监都走了,倒是小福子留下来,从袖子里掏出了一个小小的镯子递给水秀,低声道:哪,给你的。
哪来的?
托人从外面带的。
看着小福子一脸献宝的表情,水秀忍着笑,故作姿态的拿起来看了看,瘪嘴道:丑得,还没我平时戴的好呢。
瞎说!小福子被她看低了,顿时也急得红了脸:这可是从洋货店里带来的,花了我好多银子呢。
水秀一听,立刻问:多少钱?
呃,三——三钱——
三钱?!
水秀跟炸了毛似的,立刻骂道:你猪脑子啊!三钱银子买这么个东西,不是金不是玉的,你——
小福子吓得嘘嘘直叫,水秀这才看到我都回过头去看他们了,便用力的一戳小福子的脑门:回头再收拾你!
小福子被她又骂又打的,倒还笑嘻嘻的,转身蹦蹦跶跶的跑了。
水秀这才进来,看见我脸上淡淡的,小心的道:大人,没吵着你吧?
我只笑了一下,道:什么稀奇玩意儿,给我看看。
水秀听了,嘀嘀咕咕的一边把东西递给我,一边说道:这家伙最没眼力的,花三钱银子买这么个东西,真把人气死了!
我接过那镯子来看了看,花色有些奇怪,的确跟平日里戴的不大一样,非金非玉的,也不知道是什么材质,若论真材实料,的确不值这个价,但从小福子手里给到水秀手里,这个价就不止这一些了。
只是,年轻的女孩子,这个时候是不会懂得。
我将镯子递回去,慢慢的说道:要说洋货里,这些东西倒不见得比咱们的好,不过他送你的,多的在心意上。
水秀听了,嘟着嘴,还是掏出一块帕子小心的包好塞进袖子里,大眼睛咕噜噜的转了一下,说道:大人,你也懂这些洋货吗?
我只淡淡的笑了笑,突然又想起了什么:怎么现在连京城也有那种洋货店了吗?
听小福子说,是有了。
什么时候开始有的。
就这些日子呢。
哦……
我记忆中,那些洋货只在东南沿海几个城市流通得多些,平日就算京城有,也不过寥寥,怎么现在跟南边打起仗来了,反倒洋货往北走了?
洋货……
我默默的想着,没再说话,水秀见我又这样安静了下来,便不再开口,和往常一样小心的退了出去,可她刚刚走到门口,就又站住了,朝着外面跪拜下去:皇上!
……
下一刻,那个身影已经走了进来。
太阳已经落山了,地面和周围的一切将吸收了一整天的热力都在这个时候吐了出来,来的人身上也带着一阵热气,刚一进屋就能感觉到,我下意识的皱了一下眉头,他已经走了过来。
今天好些了吗?
他一边说,一边脱下身上的袍子,水秀已经熟门熟路的过来接着,吴嬷嬷也上了茶,我扶着桌沿站了起来:微臣拜见皇上——
他将衣服递给水秀的手微微的僵了一下,但还是很快恢复了平常的样子,一摆手:都下去吧。
水秀和吴嬷嬷又看了我一眼,这才慢慢的退了出去,将门掩上。
屋子里因为有了冰盘,倒没有那么酷暑难耐,他走过来坐在我的面前,道:坐。
我还是站着,想了想,转身往另一边走去:微臣帮皇上拿点——
果子两个字还没出口,手已经被握住了。
他带来了炙热的暑气,可意外的,手掌却是凉的,掌心几乎感觉不到任何温度,我被他这样抓住也无法再走,停下来僵持了好一会儿,不回头,也不动。
就听见他疲惫的声音在背后响起——
朕,只是想来你这儿歇一歇。
……
我回过头,对上了那双带着血丝的,疲惫的眼睛。', '。')